秦宜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暗道:“珍珠的光芒是柔和内敛的,怎么会刺眼呢,想必是他心境的投射的,那时节的他,心里是充满了芒刺。”
云激扬也叹息着,心道:“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最想要的认可和赞赏,偏偏这是一个陷阱,给他最想要的人,还是要害他的人,这叫他怎么不混乱呢。”
那人道:“从此以后,我只要看到戴着珍珠的女人,就心头烦恼,一开始只是对戴着珍珠,却傲慢自大的女人下手,也给她们一个教训,没事别那么惹人讨厌。可是久而久之,我发现只要看到了戴着珍珠的女人,就难以自控。而且当我给她们教训的时候,是有正义感的伸张,和惩处恶人的感觉,就跟我手刃仇人一般,我好像不是那么懦弱,连我自己也看不起的自己了,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
云激扬叹了一口气,暗道:“果然不出所料,会干坏事干那么久的,肯定从中得到了好处,看吧,他是得到了自尊和自我实现了。”
他深知干这种坏事时,是特别快乐的,可是这种快乐是剑尖上的蜜糖,尝到了甜头不假,接着就会承受特别的痛苦。
云激扬道:“那么你可快乐?”
那人道:“很快乐,当时是很快乐!”他这么一说,很多人都“呸”了一声,流露出不以为然的鄙夷神情。
云激扬道:“那么你可因此顺利了?”
那人道:“很奇怪,刚开始时是有顺利的时候,可是好景都不长,不大一会儿,马上就会不顺,会痛苦,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顺利过。”
云激扬道:“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那人道:“正是。”
云激扬点了点头,知道他是内心不相信自己,而且干这种事时,心里也是瞧不起自己的,虽然快乐是一时的,但自己也不认可自己。
那人道:“当不顺到了谷底,愤慨之心再起时,就会有新的女子出现,只要在干一回,我就马上顺利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秦宜若道:“恶性循环。”
云激扬道:“那么你可曾真正扬眉吐气过呢?”
那人想了一想,说道:“我都接受现状,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了。”
秦宜若道:“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也会像那个欺负你的人一样,会承受恶报的。”
那人道:“怎么会没想过呢,可是无法摆脱。”
云激扬道:“你去自首吧。”
那人看了他一眼,云激扬继续说道:“只要你坦然面对自己,真心忏悔,放下恶习,你还是有机会的。”
那人道:“我还可以重新做人?”
秦宜若道:“怎么不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你真的想重新做人,告别过去,总是会有机会的。”
云激扬道:“知道为什么还要让你去自首吗?”
那人道:“不知。”
云激扬道:“本来看你已有反省,要放走你也未始不可,可是你这么一走,谁知道你会不会悔改,你这样的恶习到了哪里,人家不会防范你呢?除非人家没有家眷。你不改好,没有人会放心的。所以去自首,去坦诚错误,好好的悔改,这也是一次自我救赎的机会,要如何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起先那人也说要去见官,那是被他们说动了,一时情绪而已,现在把内心的事情说出来,又得到了合理的对待和正确的指点,去自首的心意更坚决了。
他说道:“你们带路吧,我现在就去自首。”
秦宜若道:“你放心,我说过会派人来看你,给你送经书,我一定做到。”
那人点了点头,云激扬道:“江湖传言,监狱很险恶,会遇到各种不公平的事情,到了里面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适才我们告诉你,要自尊自爱,这是没错的,可是一旦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情,就不要那么僵直,对你不尊重,你也没必要太尊重人家,适当的欺骗和虚与委蛇,都是可以的。你也没必要因为犯过错,就低人一等,刻意地委屈自己。”
那人眼眶一红,说道:“我是个采花贼,为江湖中人说不齿,侠义道上的人,不是不愿意跟我为伍,就是见到了就喊打喊杀,从来不会有人对我那么好,更不会教我。”
云激扬道:“你也要体谅一下他们,他们那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出人头地不容易,有一个好名声更不容易,人家那是在珍惜羽毛。不是刻意针对你。”
秦宜若道:“做人就看后半生,只要你有心去做,还是有属于自己的机会,别轻易放弃。”
那人忽然挣开了双手,向着云激扬和秦宜若作了一个揖,说道:“云大侠,云夫人,多谢了。”
秦宜若一愣,她没想到有人会叫她云夫人,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只是这个人竟然是采花贼,虽然她在尽力感化人家,可是没想到,用心行善之下,人家给她的回报超过了她的想象,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激扬还了一礼,说道:“内子还不习惯人家这么称呼她,还请见谅。”
那人道:“是新婚吧。”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成家真好,有人真心相对,真是一件美事。”
秦宜若道:“你如果改掉了恶习,好运自然会跟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也会有人真心相对的。”
那人怅然一笑,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忽然走到阿兰面前,向她屈身行礼,说了一句:“对不起。”
阿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许重赶紧拦在她身前,那人瞥了一眼许重,说道:“你好好善待人家,如若不然,我出狱之后,取了你的性命,顺便娶了她,算是给人家交代!”
他这么一说,阿兰身形不禁一颤,许重张开双臂护着,还扬拳道:“不用你多管!”
那人一笑,笑容还颇为灿烂,说道:“这样最好。”然后昂首挺胸,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有认识衙门的朋友,烦请带路,我要自首。”
旁边真的有人带着他去衙门,看到他渐行渐远地身影,董雪娥忍不住叹道:“一个采花贼而已,江湖不入流的人物,要花费这些功夫,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值得!”云激扬和秦宜若两个人同时开口,接着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秦宜若道:“这种人是被人看不起,可不代表不需要起码的尊重和指引,跟他交谈之后,我发现他其实是根本没人指引,很多道理不是不懂得,只是碰到了事情,他不知道如何自强和变通而已。做一个好人其实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