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芒姐?”
梁翊喜形于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紫芒跟前。可紫芒却并没有理会他,她再度甩开手中的“寒星鞭“,鞭影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呲呲”作响,鞭子似是长了一双贪婪的眼睛,面目狰狞地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见梁翊有些措手不及,紫芒得意地笑了两声,一招“入草寻蛇”,长鞭便向梁翊腰间袭来。鞭上的倒刺悚然立起,虽然不是很长,但一根根倒刺寒光闪闪,真如寒星闪耀一般。
梁翊并不怕她,他提气一跃,寒星鞭便扑了个空,“噼啪”一声清脆的巨响,一条椅子已经被鞭子抽得七零八落。
“你们俩要打出去打!打坏了东西,我怎么跟陈先生交代!”云弥山本来坐在那里静观虎斗,可一见紫芒砸坏了东西,便把书一扔,大声呵斥了一番。梁翊一脸无辜,幽怨地看着紫芒。
“外面下着雨,我可舍不得让小翊弟弟淋雨。小翊弟弟,你想姐姐了吗?”紫芒咯咯一笑,收起长鞭,这才凑到梁翊面前,捏了捏他的脸蛋,又拍了拍他的屁股。梁翊像触电一般,径直躲到了云庄主身后。
紫芒是东海的一只奇葩。她本是长蛇派的弟子,但因长蛇派被宙合门所灭,她又身中剧毒,无奈之下,只好投靠了琵瑟山庄。云弥山给了她一条寒星鞭,她便靠这件宝物叱咤江湖,因此江湖中无人知道她的姓名,只喊她“寒星”。江湖传闻,寒星鞭犹如一道紫色的火舌,长鞭过处,方圆十里都会化为焦土。虽有些夸张,但也说明她的鞭术天下无双。她长得风流俊俏,只是人太轻佻了些,怕是比常玉娇还要风情万种。
梁翊担心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被映花给听去,便有些惴惴不安,不过映花还在沉沉睡着,没有听到,他才放下心来,正色道:“紫芒姐,你可饶了我吧!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玩笑话!”
“哟,果然长大了,说话硬气了不少!“紫芒朝他抛了个媚眼,说道:“我崔紫芒发誓要睡遍世间所有美男子,不过你从小就是个小乖乖,姐姐不忍心睡你的,放心吧!“
话虽如此,可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使了一招,梁翊微微一侧身,不仅躲过了她的攻击,还顺势抓住了她的左手。紫芒并不懊恼,她嘻嘻一笑,顺势枕在了梁翊臂弯里。
梁翊大惊,一把将她推开,又急忙掸了掸衣服,生怕沾上她那浓厚的脂粉气。紫芒往后退了几步,并没有恼怒,却惊呼了一声:“不过一年没见,你的内力何以增进到这个地步?“
“我,我认真琢磨以柔神功来着!“梁翊大声辩解道。
云弥山抬头看了梁翊一眼,不知是追问,还是怀疑。可就这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梁翊手足无措了。可紫芒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以柔似越州的罗桑酒,甘醇柔和但后劲十足;你刚才推开我那一下,却像浦州老窖的原浆,清冽,但却透着一股辛辣,让人措手不及。“
梁翊看看自己的双手,额头已经冒汗了,云弥山没有说话,依旧不经意般地瞥了他一眼。紫芒见他窘迫,便开玩笑似的说:“小翊弟弟,你是不是在外面又找了个师父?“
“怎么可能?“梁翊一口否认,可是看到庄主的眼神,他却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他挠了挠头,回忆道:“不过,从我来安澜之后,就一直有个怪老头跟着我,他想方设法地激怒我,跟我打架,还处处跟踪我。前几天我受伤了,他还给了我一掌,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暗中帮我疗伤。”
云弥山的神情越发严肃,他走到梁翊跟前,蹙眉道:“你在外面受了伤,回来都不说一声?”
“已经好了……我怕你们担心,所以就……”梁翊被庄主的气势所压迫,便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你呀你!”云弥山手指点了几下,又叹气道:“那个老头不知是敌是友,你就敢让他运功疗伤。万一他摧你心肝,毁你内力,岂不出了大事?”
“没事的……”
云弥山不由分说,便让陈先生将安澜城医术最好的肖大夫找来,再给梁翊诊治一番。梁翊头疼不已,却只能乖乖接受。幸好肖大夫说早已无碍,只是开了几副补气的药。肖大夫一走,梁翊就把药给了侍奉映花的小丫鬟连翘,反正都是补药,还不如留给映花吃。
“言归正传,眼下越州危急,我将你们都叫来,自然有我的安排。“云弥山摩挲着手中的书,正色道:”战事迫在眉睫,而朝廷却日渐疲软,关键时刻,我们不能依仗他们。我们虽流落江湖,但若战事有需,理应挺身而出,方不负侠客本色。你们说,是不是?“
梁翊腰杆挺得笔直,一脸热切地说:“但听庄主调遣,我等万死不辞。“
云弥山满意地笑笑,目光流露出凛然的王者之气:“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国捐躯的。风遥也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赤日,残月,寒星,流云,琵瑟山庄四大刺客齐聚安澜,莫说夜秦小鬼,就算是天王老子,都得给本王让路!”
“日月当空,天地长荣;星云流转,乾坤永安!”梁翊胸中荡起豪情万丈,吟诵起了江湖上流传的四大刺客的诗句。
云弥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无论何时,梁翊总是最了解自己心中所想。如此一来,无愧“知己”之名。
可紫芒却冷哼一声,目中闪过一道精光:“什么侠不侠的,我才不稀罕,反正我得活着,长蛇派,还等着我去振兴呢!”
梁翊和云弥山相视一笑,对她的品性心知肚明,也就不去跟她拌嘴了。
由于洮河大坝决堤,消息封闭,众人并不知大虞在前线溃败的消息。只是第二天,天气转晴,众人才看到了安澜城的模样。昔日繁华宁静的越州首府,如今已成为一片汪洋。尸体横七竖八地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触目惊心。还有些人躲在了屋顶上,爬到了树上,眼巴巴地等着官兵前来救援。
可因为夜秦来袭,官兵大多被抽调到了边境,城中兵力不到五千人。就这五千人,还因为洪水而损兵折将。万一夜秦兵临城下,那安澜城将毫无抵抗力,只能成为夜秦的囊中之物。本来就人手有限,再加上方淮胡乱指挥,救援更是一团糟。那些尚在城中、爬到高处得以幸存的百姓,在苦苦等待后,最终还是难以支撑,落入洪水中,断送了性命。
见官府的救援实在差劲,安澜城中几个有头有脸的武林人士便站了出来,他们自己做了个简易的木筏,一趟趟地往返城中救人,其中就有那个浑身横肉的孟春龙。梁翊本在山上守着云庄主和映花,可当看到孟春龙赤裸着上身,两只胳膊各抱着一个儿童,脖子上还骑着一个,喜滋滋地从城里回来的时候,他噗嗤一声笑了,心中却充满了感动。
翠屏山上差不多聚集了一千多人,无水、无粮、无药,鹿鸣书院仅存的一点粮食,可以说杯水车薪;而城中受灾严重,根本无无余粮可用。但即便如此,安澜的子民没有一点暴动的迹象,也没有蜂拥挤进鹿鸣书院,而是让老弱病残先进到书院里面休息,其他人在外面等着救援,除了不绝于耳的哭声,根本就不像受了大灾。
过了中午,很多人都饿得头昏眼花,大人尚能忍耐,可孩童却饿得哇哇大哭。还有不少人,不知是因为中暑还是怎么了,不停地上吐下泻,躺在地上不停抽搐。梁翊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庄主和映花的安全托付给紫芒之后,他背起他的残月弓,带着几个青壮年,走进了树林深处。
这是他第一次在明处用残月弓,虽说他把金黄色的弓臂缠上了黑色的纱布,可行家还是会看出端倪来。可他别无选择,如果这把弓不能在关键时刻救命,他还留着它有什么用?
他看到有人对这把弓指指点点,悄声议论。可他依然义无反顾,不做辩解,自信地走近了深山。他箭无虚发,无论是骇人的野猪,还是灵巧的野兔,都成了他箭下的猎物。他不停地寻找,不停地搭箭放弦,如果不是手上缠着绷带,估计手指都会磨破。他在山里走了两三个时辰,一共射杀了六只野猪,将近二十只野兔。当他们把猎物全都带回来的时候,安澜城的百姓齐刷刷地跪下,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梁翊不动神色地将残月弓别在身后,有些难为情地说:“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大家不要客气,能解燃眉之急便好。”
虽然灾情严重,但晚餐却意外丰盛,肉香四溢,百姓们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依旧井然有序,不争不抢,甚至互相谦让。
看到这一幕,云弥山也有些泪目:“大哥果然治理有方,如果是我,我未必能让百姓做到这般地步!”
梁翊深以为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不远处一阵嘈杂,原来是方淮带着他的随从从山顶上下来了。他依旧前呼后拥,边走边哀嚎:“老天爷,我刚领了刺史,就出这么大的事!谁能替我担着哟?这可怎么向朝廷交待!”
云弥山蓦地斜视了他一眼,他当然没感觉到。梁翊则愤愤地说:“不想着怎么赈灾,先想着怎么甩锅,让本少爷教教你怎么做人!“
“你要干嘛?”云弥山警惕地看了一眼他背后的残月弓,不安地问。
梁翊粲然一笑,他抢过云冉的弹弓,瞄准了方淮。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他却硬是使出了残月弓的架势。皮筋一松开,方淮就惨叫一声,捂着后脑勺跌倒在地上。结果山路湿滑,他像打水漂那般一顿一顿地滑下山去。百姓们掩面轻笑,梁翊得意地昂起了头。
“就你花样多!“云弥山嘴上责怪,可也赞许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