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风遥还在云冉面前吹嘘自己有多厉害,梁翊却抱着映花艰难地杀出了重围。他将映花抱在怀中,左手护着她,只剩右手能抵抗。在冲出越王府的途中,他又抢了一把刀,左冲右突,溅得浑身是血,总算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他的左臂和左腿分别中了一箭,他却浑然不觉,只祈祷马不要受伤,以便跑得更快一些,早点找大夫治好映花的眼睛。
安澜的各条街道上还是一片腥风血雨,梁翊骑马如飞,却依然能看到两边的光景。他看到了健硕的孟春龙,他依旧赤裸着上身,露出了累累伤痕。他被几个夜秦人围着,被他们用长枪指着,他已经筋疲力尽,退无可退。几个夜秦人像约好了一般,突然大喝一声,一齐冲了上去。
眼看孟春龙身上要被捅出好几个血窟窿,梁翊用尽全身力气向夜秦人砍去。这把刀的威力虽远不及赤日刀,不过他的刀法也算非常精准了。他一刀砍下去,了结了三个人的性命;剩下三个人勃然大怒,他们的枪法居然不错,转身便将长枪对准了他。梁翊用刀身挡住了枪头,僵持不下之际,他紧咬牙关,用力一推,将他们全都推了回去。正好孟春龙也得以喘息,他们往后一退,孟春龙的朴刀一挥,三个人也丧命了。
“多谢!”
二人同时出口,愣了一下,又爽朗地大笑起来。看来,孟春龙早就不在意擂台上的那点小过节了。梁翊朗声道:“孟壮士,有劳有劳!待我将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再来与你并肩作战。”
他大声道:“保护皇室血脉要紧,先把公主送到翠屏山吧!我老婆孩子都在那里呢!”
梁翊作揖告别,一抬胳膊,方觉左臂剧痛难忍。眼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告别孟春龙,便策马前行。为了节省时间,避开夜秦人的袭击,他特意穿过偏僻的小巷子,奔向翠屏山的方向。越王府离翠屏山并不远,只要再赶快一点儿,说不定映花的眼睛还会有救。
梁翊骑得飞快,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吹过,他突然觉得有种异样,回头一看,只见明晃晃的银针正冲自己飞来。他惊呼了一声,抱紧了映花,俯下了身子。他骑得太快,又关心映花,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中针。
他知道张英就在身后,若在平时,他拼了命也要跟他打上一架,可此时不行,映花的眼睛片刻不能耽误。他默念了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又策马前行。谁知一个身影倏然飞下,梁翊一抬头,只见一把锋利的剑正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梁翊不慌不忙地举起刀,横放在胸口,刀剑相接,“铛”地一声,蹿出一束火花。那人撤回右臂,梁翊以为他要变换攻击方式,岂料长剑脱落,一柄锋利的短剑显露出来,原来他正是宙合门中使母子剑的卫羊。梁翊后悔莫及,上次怎么没杀死他呢?
卫羊狰狞一笑,使着谷神剑法,凶狠地刺了过来。梁翊被他激怒,也发了狠。他虽然腿上中了一箭,但动作依旧利落干脆,他一边立在马上,一边向后退了一步。他动作太迅速,卫羊的短剑来不及改变方向,便刺了个空。梁翊瞅准时机,将刀横向一挥,卫羊握剑的右手竟然被他生生砍断了。
卫羊骤然跌落在地,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空中。梁翊果断翻身下马,趁他反击之前,毫不犹豫地将刀刺进了他的胸膛。卫羊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断了气,眼睛还不甘心地瞪着空中。
梁翊回头瞥了张英一眼,张英正端坐在一截高墙上,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头发,清秀的脸庞带着些许笑意。他坐在那里,闲适恬淡地看着安澜的惨剧,就像是看一场杀机四伏、但精彩纷呈的戏。只不过看到梁翊杀了卫羊,他的气场骤然改变。他袖子一甩,飞下了高墙,那双秀美的丹凤眼立刻杀气四射。
映花在马上坚持不住了,晃悠了两下,便掉了下来,梁翊急忙抱住了她。谁知胳膊和腿上的伤口让他站立不稳,他抱着映花滚了好几下,箭身都被折断了,才停了下来。他躺在地上,疼得浑身冒冷汗。不过他倔强地爬了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尘土,无畏地盯着张英。
张英昂起下巴,冷眼看着浑身是血的梁翊。他从来都没想过,看起来儒雅温和的梁翊,竟然也会露出那样冰冷阴恻的眼神。也罢,跟这样不服输又不怕死的小子过几招,也算过瘾吧!可是一想到爱将惨死,他切磋的心情便立即烟消云散,只想一掌拍死这小子。
不料映花悠悠醒转,她用尽全身力气问道:“是……是谁?还是夜秦人吗?”
“不是,是直指司的张公公!”梁翊故意叫他“公公”,而不是“正使”,张英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公主殿下,臣救驾来迟,让你落入歹人之手。不过别担心,臣这就救你出来,带你回宫!”张英遏制住心中的怒火,一脸谦卑地说道。
“哼。”映花挣脱开梁翊的怀抱,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她眼睛看不见,不过她还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怒道:“夜秦兵临城下,你躲得严严实实;黎俊冲进了越王府,你隔岸观火;如今梁公子拼死将本宫从敌人手中救出,你还好意思来救驾?”
“公主殿下,你可冤枉臣了,臣势单力薄,只能在暗中袭击夜秦人。臣也是想保存力量,好将您安全无恙地带回皇宫啊!”张英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映花的异样,在发现映花眼睛失明之后,他痛心地说:“殿下眼睛是如何受伤的?这个江湖草莽武功平平,又好大喜功,才让您受这样的苦啊!您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住口!”映花气得浑身发抖,她不知张英身在何处,只是伸出手指,怒道:“什么势单力薄?梁公子只身匹马,就敢深入敌营,将我救出,你呢?不仅如此,他立下的战功,你想都不敢想,你还说他武功平平?你一直在观察越王府的动静,见我被他救出,才来抢功。你的这点小算盘,难道还能瞒得过本宫么?”
张英被她说中了心思,脸上抽动了一下,映花虽然看不到,梁翊却看得一清二楚。张英意识到了,便又恭顺地低下头,说道:“臣对大虞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无论公主殿下如何揣度臣的心思,臣依旧忠心不改。这位梁公子不过一介江湖布衣,不知底细,臣担心他会趁公主不备,对公主做些不齿之事,玷污了公主的名声……”
“张英,你在血口喷人,当心本少爷砍了你的脑袋!”梁翊用力把刀插进泥土里,怒骂道。
张英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算他手脚干净,不会见色起意,但若有刁民看到公主殿下和一个小白脸混在一起,他们难免会夸大事实,四处宣扬。到时候三人成虎,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大胆狂徒,就算你想立功,但你考虑过公主的名声吗?考虑过大虞的皇室威仪吗?”
“本宫的名声,还不劳你费心。”映花嘴角渗出丝丝鲜血,梁翊分外心疼,她却坚持说了下去:“梁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最清楚不过;我和他两情相悦,已互定终身,这些事情,我会亲自向母后和皇兄说明。你若还有点眼力,趁早滚回华阳城,去跟我皇兄复命,说你不辱使命,杀死了越王,从而使越州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张英本就心高气傲,听映花表明心迹,又听她出言嘲讽,更是面子上挂不住。他拉下脸来,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动听了:“不管怎样,这个草莽杀了我直指司得力干将,臣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受辱。大胆狂徒,拿命来!”
张英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他犹如一只扑向猎物的大鹏鸟,带着一身的杀气冲梁翊而来。梁翊将映花靠在一棵树上,叮嘱她不要怕,然后暗自运功,一转身,用右臂挡住了张英的手掌。张英并不恼怒,只是阴笑着撤回手掌,梁翊这才发现,原来他的手指缝中夹了四枚银针。此时,四枚银针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字摆开,闪烁着刺骨的寒光。
梁翊一咬牙,将四根银针拔出,他也不给张英喘息时间,将四根银针向甩了回去。他像是发了狠的狼崽子,张英竟也感受到了几分震慑;更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有两根银针插在了张英脸上。
张英有些狼狈,捂住脸,往后退了两步,梁翊一提气,一个利落的回旋踢,不偏不倚,还是踹在了他的脸上。两次攻击都击中了张英的脸,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不过梁翊终究是左腿受伤,踢完之后,便单膝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流淌。
张英见梁翊大口喘息,便毫不犹豫地踹了回去。他想把梁翊踹得满地打滚,却不料梁翊只是佯装无力,他敏捷地抓住了张英的脚腕。张英被他抓着,心想,他的内力竟然也比自己想象得高出不少,他十指用力,自己的脚腕竟格格作响。
张英知道自己轻敌了,他一个神龙摆尾,才摆脱了梁翊的双手。梁翊终究是受了重伤,又一直强耗内力,被张英一甩,便滚出了老远。四肢疼得都有些麻木了,他绝望地望着天空,心想,如此一耽搁,映花的眼睛,怕是真的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