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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州在东海之滨,与其他州郡相比,实在小得不值一提。不过,这里却是一片宁静祥和的乐土,庆王爷赵端跟他的子民生活在这里,过着幸福安乐的生活,好像大虞的种种危及,并没有波及这里。
庆王是家中老幺,自幼体弱多病,跟几位骁勇善战的兄长相比,能力确实太过平庸。在赵家夺得天下之后,他也不争不抢,好在父亲对他爱护有加,将美丽富饶的庆州封给了他。赵端从此成为庆王爷,远离朝廷纷争,过得逍遥自在。
除了能写一手好字之外,庆王实在乏善可陈,两个儿子也是本本分分的读书人,难以委以重任。庆州普普通通,庆王府太过平庸,除了在祭祀的场合,他们一家人鲜少露面;除了在皇储问题上偶尔会被提起之外,其他时间也极少被人记住。
此次西征抗击新虞国,庆王府倒是很大方地出兵出钱,一时被世人称赞。赵佑真跟梁翊敞开心扉后,对没有子嗣一事也想开了许多。他想,如果从宁王府过继一个侄子过来,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就算这个侄子再亲,那也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这种遗憾是无法弥补的。可宁妃也劝他,孩子与父母见面,皆是上天赐予的缘分,缘分不到,孩子自然就不会来。赵佑真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便想及早过继一个孩子,不一定将他立为皇储,但是有了孩子,便会安心许多。
于是,在梁翊率兵西征之后,赵佑真很诚恳地邀请庆王来华阳城,一是赵氏宗亲很久都没有聚会了,二是虞国发生的这种种大事,赵佑真也很想听听宗亲们的意见。难得赵佑真如此有心,庆王欣然前往。赵家人丁凋零,除了庆王之外,赵佑真再也没有直系的父辈亲属了。念及于此,他也一阵难过。
庆王的长子赵佑忠陪着父亲到了京城,赵佑真知道叔父喜欢书法,还特意让当朝几位名家写了几幅作品,作为礼物送给叔父。庆王感动不已,在几幅作品中,一眼相中了某人写的苏轼的《临江仙》。赵佑真特意遮住了落款,笑问道:“庆王叔,您猜猜看,能猜出这是谁写的吗?”
庆王眯着眼睛,凑近了看,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将最后一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念了好几遍,感叹道:“这应该是梁辅明的笔迹吧?”
赵佑真笑道:“庆王叔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辅明出征之前,我特意让他留下一幅墨宝,好孝敬您老人家。”
“陛下有心了。”庆王略微弯腰,算是行礼,转眼间又打量起了这幅字,眼中满是欣赏的神色:“辅明的字,确实独具一格,让人过目难忘。恣意潇洒而又端庄大气,既有放浪江湖的豪气,又有放眼天下的情怀。字如其人,想必辅明也是这种人吧?”
赵佑真赞许地点了点头:“庆王叔所言极是,若辅明还在,你们或许会成为忘年交!”
庆王爽朗地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从年纪上说,辅明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可我仰慕他已经很久了。如今得到他的墨宝,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心愿,老臣感谢陛下成全!”
赵佑真急忙打断了他:“庆王叔折煞我也。王叔本为赵家长辈,朕理应好好照顾,但天各一方,见一次都极为不容易,更谈不上照顾了。这些字画,也只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还请王叔不要嫌弃。”
庆王颇有几分感动,但也知道赵佑真肯定是要跟他提子嗣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太兴奋。或许在外人看来,过继一个子孙当皇子,说不定以后还能继承皇位,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可庆王却不这样想。作为一个过来人,他深知这一条路上到处都是张牙舞爪的怪兽,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庆王一向没有野心,随波逐流,他希望子孙也能像自己一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好。
庆王到华阳城两天后,赵佑真果然跟他开口提起了过继的事情。赵佑忠目前有两个儿子,长子赵玄清为世子妃所生,次子赵玄桐乃小妾所生。赵玄清今年五岁,据说生得粉雕玉琢,聪明活泼,十分招人喜欢。本来赵佑真让他们将赵玄清带过来,庆王却说玄清生病了,上吐下泻,经不起折腾。赵佑真还疑心他们说谎,不过直指司安插在庆州的眼线说确实如此,赵佑真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即便如此,赵佑真也毫不掩饰自己对赵玄清的喜爱,直截了当地跟庆王说明了自己的心意。庆王闭上双眼,强忍心痛,平静地说道:“承蒙陛下错爱,老臣实在惶恐。臣家门素来平庸,老臣如此,犬子也如此,孙辈估计也没什么出息,恐怕会另陛下失望啊!”
赵佑真闪过一丝不悦,说道:“庆王叔是在拒绝朕吗?”
庆王和赵佑忠急忙跪在地上,辩解道:“臣绝无此意,只是孙儿确实愚钝,臣担心陛下失望…臣倒是有一个人选,还请陛下斟酌!”
赵佑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好气地问道:“谁?”
“越王遗孤,赵玄凌。”
赵佑真顿时被惊雷震醒——是啊,大哥的儿子还在人世间,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可当时母亲下令杀死了大哥,玄凌也因此失踪,倘若找到他,他会不会恨自己?
庆王见赵佑真没有说话,便斗胆说了下去:“陛下与老臣血浓于水,老臣要说的话,您可以当成家常话。臣记得,陛下十分喜爱玄凌世子,上次相见的时候,陛下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玄凌世子也很喜欢粘着陛下。越王曾花了很大心思栽培世子,因此他能文能武,知书达理,比我那愚笨不堪的孙儿强上百倍,陛下为何不考虑他呢?”
赵佑真被他说得心绪起伏,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朕何尝不想念玄凌?只不过母后恐大哥谋反,背着朕杀了他全家。就算朕再思念玄凌,恐怕他也对朕恨之入骨,不会再听朕的了。”
庆王听到赵佑真的语气,便知还有回旋的余地,心里一喜,却沉着而恳切地说道:“若陛下真的想找回玄凌,臣愿意尽一臂之力,并会想方设法,解开他的心结,让他消除对陛下的误会。”
庆王一向温吞,此时却十分积极,赵佑真却并不怎么兴奋。被拒绝的失落感堵在胸口,他很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他经历了太多次失望,都已经麻木了。他木然喝了一口茶,说道:“若找不到玄凌,那该怎么办?如果他还是对朕充满敌意,哪又该怎么办?”
庆王冷汗涔涔,看了儿子一眼,才小心说道:“陛下,若您有这等顾虑,就更应该先找到玄凌。他是正统的皇室子嗣,越王在越州又有大量的亲信,若他们将玄凌推上王位,在南国立足,那岂不是另一个…另一个废太子吗?”
赵佑真听闻,顿时精神恍惚,坐立不安。这两年过得太混沌,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在脑后。看来,不管能不能找到过继的儿子,找到玄凌才是最要紧的。赵佑真转眼就将过继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庆王父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佑真无暇再招呼庆王父子了,他想起映花在越州的那番历险,说不定她刻意隐瞒了玄凌的行踪,他便急切地将映花召进宫来。一提起玄凌的下落,映花心脏怦怦乱跳起来——如果一口否定,那显然太假了;若承认见过玄凌,赵佑真肯定又要追问个不停,这可如何是好?
映花回忆了一番,定了定神,才说道:“玄凌被夜秦人绑架过,但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越州战争结束了以后,他才被好心人搭救回安澜城。当时安澜幸存的老百姓都在翠屏山上,玄凌也在那里。但是几天以后,老百姓都下山了,山上空荡了起来,玄凌也被一群陌生人给截走了。”
赵佑真不依不饶地问道:“他被谁给接走了?你还能想起来吗?”
映花搪塞道:“那时我眼睛受伤,什么都看不见,一觉醒来,就发现玄凌不见了。”
“你那么喜欢玄凌,他不见了,你没有再让人去找?”赵佑真盯着妹妹,眼神十分阴冷:“更何况,梁翊还在你身边,那些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至于那么轻松地将玄凌抢走吧?”
看来哥哥一旦打起精神来,还是挺让人头疼的,映花生怕再说下去,会将梁翊推进坑里。片刻之间,她脑子转了好几个弯,装作回忆道:“当时翊哥哥跟我在一起,我受了伤,他便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晚上我睡着了,他好像出去了一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手上受了点儿伤,我问他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他才跟我说,玄凌被人抢走了。他担心有人再来伤害我,所以也不敢追出去太远,就在翠屏山上守着我。虽然他也不希望玄凌出事,但在他看来,还是我的性命更重要一些啊!”
映花故意说得轻松一些,赵佑真似乎相信了,他背着手轻轻踱步,说道:“看来要问问辅明,他见多识广,一交手就能知道对方是谁,我马上差人去连州问问他。”
映花生怕穿帮,吓得声调都抖了:“他现在在领兵打仗,片刻不能分心,这些事情若不着急,何不等他回来再问?”
赵佑真烦躁地说:“他打仗重要,朕的江山就不重要了?朕就是对你们太宽容,才酿成今天的祸患。若玄凌也造反,你们两个全都得给我进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