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掌心似火,贴在蔡瑞背上,蔡瑞明显地打了个激灵。梁翊默念口诀,又使了几分力气,蔡瑞嘴角逐渐渗出血来,周身摇晃不停。梁翊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要适可而止,可他用力过猛,内力收不回来,蔡瑞的病体像个无底洞,将他的内力悉数吸走了。
梁翊头晕目眩,不知如何是好,绝望中有个小人在他脑海里上窜下跳,让他坚持住。在一片混沌中,梁翊还跟那个小人吵架,反问他怎么坚持。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个小人似乎不见了,一股凉丝丝的气息从血肉深处浸染开来,渐渐将梁翊从炙热中解救出来。梁翊的头脑清晰起来,像被磁铁牢牢吸住的双手也终于得到解放,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注意到蔡瑞背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掌印。
梁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自己何时练得如此炉火纯青了?
小时候,师父在他面前炫耀的时候,常常会在巨石上留下掌印,他总会惊讶地合不拢嘴。那时师父常说他杂念太多,无法修炼成上成的内功,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他居然也能在别人身上留下掌印了,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像师父那样一掌就能劈死人?
他莫名其妙地练成了以柔神功,但还学不会收敛,若不是吴不为教他的无为心经发力,说不定会走火入魔。他平日里很少用无为心经,没想到关键时刻它居然还能保护自己,就像吴爷爷潜伏在暗处帮自己挡开危险一样。梁翊心里一暖,默默地喊了好几遍吴爷爷。他扶蔡瑞躺下,舒展了下筋骨,然后将军医喊了进来。
军医诊治一番,说道:“他的心脉倒是护住了,毒气暂时没有入侵,倘若蔡副帅像您一样心智坚定,说不定能将毒气打败。不过您不是一般人,那天您跟巫术对抗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您不是凡人。”
老军医眼神真挚,应该不是恭维。梁翊笑了笑,说道:“您别再夸奖啦,我就是比一般人硬气了些,也没什么特别的。我都下那么大力气给蔡将军运功疗伤了,他再不好起来,我可饶不了他。”
老军医连连称是,又去开解毒的方子了。梁翊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便去看龙翩翩。她已经醒过来了,正躺在梁翊的床榻上,百般聊赖地睁着眼睛。
“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就睡一会儿呗!”梁翊说着,给她掖了掖背角,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龙翩翩疼得脸色发白,气若游丝:“那也得能睡着啊!”
“伤口疼得睡不着?”梁翊一下子皱起眉头,高喊了几声,肖大夫颠着小碎步跑了进来,还没站稳,就被梁翊一阵痛骂:“你平时给我开那么多安眠药,现在龙姑娘疼得睡不着觉,你怎么不给开药了?”
肖大夫回给他一个大白眼:“安眠药不利于伤口愈合,你以为谁都能吃啊?”
梁翊粗声粗气地说:“我不知道,你讲给我听不就好了?”
肖大夫高傲地仰起了头,充满杀气地说道:“见到你就烦,下次直接毒死你算了!”
梁翊气得要打他,肖大夫又跑了。龙翩翩被逗笑了,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虚弱的美丽。梁翊生怕她牵动伤口,便说道:“他一开始还是个守规矩的人,如今越发放肆,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会的,肖大夫医术很好的,给我换药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给我讲笑话,让我不要那么疼。他对大叔也很好啊,要不怎么能跟你开那么多玩笑?”
“好啦,不说他了。”梁翊将枪递给龙翩翩,说道:“枪我替你找回来了,可是你让我追的人,我还是没追上。”
龙翩翩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却握紧了枪,喃喃道:“谢谢大叔,没了这杆枪,我可真活不下去。”
梁翊久违地放松下来,贱兮兮地开起了玩笑:“你一个女孩子家,学个越女剑梅花针什么的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拖着这根棍子行走江湖?”
龙翩翩克制住怒气,笑靥如花地问道:“大叔,你长这么大,没人想撕烂你的嘴吗?”
梁翊哈哈大笑:“想撕烂我嘴的人太多了,不过本事都不如我,他们只能干着急。”
龙翩翩又一口气堵在胸口,想揍他一顿,又没有力气。不过梁翊正了正神色,郑重其事地问道:“我很认真地问你,你为什么要学枪啊?”
龙翩翩心想,他和雪影不愧是姐弟,问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她没告诉雪影,却不想隐瞒梁翊,便如实说道:“我想当将军啊!使枪的将军,那才英姿飒爽,所向披靡。”
梁翊又贱兮兮地说道:“你还不如学弓,你看我是使弓的,不也英姿飒爽,所向披靡?”
龙翩翩快被他气哭了,可是目之所及,没有什么东西能打他,便懊恼地捶着床,骂道:“你当真顽劣至极!还装出一副大人模样来!”
梁翊将这句话细细玩味,说道:“谁愿意当大人呢?”
龙翩翩听出他话中的酸涩,莫名有些愧疚。梁翊见状,急忙说道:“冲天辫,你给我的天山雪蟾,当真是味奇药!我如今功力大增,想来想去,也只有你给的药有这种效果了!”
“雪蟾当然是千金不换的奇药了!要不然…闭春谷的人也不会对它守口如瓶。”
“可你以后再也回不去天山了,这让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啊!”
龙翩翩脸一红,开玩笑道:“反正我就算是投靠你了,你是堂堂大元帅,不会连我一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吧?”
梁翊感慨万千,遂明朗地提议道:“你不是想当女将军吗?那就在我这里做个女将军好了。”
龙翩翩登时语塞,半晌才说:“当你的女将军,那还不如跟你拜把子呢!”
梁翊答应得特别爽快:“拜把子更好啊!我早就想收你做妹妹了!”
龙翩翩心口又窝了一股火,再说下去,估计就要口吐鲜血了。她深呼吸了几下,下了逐客令:“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梁翊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只好讪讪地跟她告别。龙翩翩用被子蒙住头,气得心口疼痛,泪如泉涌——他明明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怎么一到这时候,就比榆木疙瘩还要笨呢?如果自己没有受伤,肯定要踹得他口吐鲜血才能解气。
梁翊可没心情去猜龙翩翩的心思,他迫不及待地想打探出赵佑元的下落。高野软硬兼施了半天,卫冰只说不知道,梁翊的手下都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高野急得团团转,也不忍心对他严刑逼供。梁翊念卫冰是个有血性的人,决定放他走,此举自然引来一片反对之声。梁翊解释道:“他这种人离开了军队,就像鱼离开了水,走到哪里都活不下去的。若他不愿留在这里,那他就只能去找他旧主了。”
众将明白了梁翊的意思,便放卫冰走了,卫冰倒也硬气,愣是一句话也没留下。梁翊派人去搜寻达城里的密道,以他对赵佑元的理解,他既然把达城作为他的老巢,这里必然隐藏着四通八达的密道。他一层层布置下去,要求必须要找到赵佑元的踪迹。难得梁翊如此强硬,底下人不敢怠慢,动员一切手段找了起来。
两天过去了,依然一无所获,梁翊也有点着急了,没想到卫冰居然回来了。他胡子拉碴,衣衫不整,整个人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梁翊没有抱太大希望,只当他是来投奔自己的,便淡淡地问道:“卫将军,你想通了?”
“在日升客栈。”怕梁翊没听明白,卫冰又重复了一遍:“他当时雇人在日升客栈大兴土木,还未完工就将人全都赶走了,只留下几个亲信。如果他修密道的话,只能修在那里。”
梁翊想起来了,景暄十三年,他第一次来达城办差的时候,是赵佑元推荐他住的日升客栈。原来那里也有他的眼线,可在蔡炳春派人刺杀自己的时候,赵佑元的眼线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无视。
事到如今,梁翊不会再为这些事情伤心了,他跟卫冰道了谢,卫冰却说道:“梁元帅,如今我如一只丧家之犬,做这等卖主求荣的事情,心中也是十分不安。久闻您仁慈的大名,若您还对我有一丝怜悯,不必重用我,让我在这里谋个职就行。因为除了打仗,我还真是什么都不会。”
梁翊知道他的心思,便同意了他的要求,让张羽将他带下去,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军职。张羽稳妥谨慎,梁翊有心栽培他当挽弓阵的主将。一开始梁翊是想让曹辉当的,曹辉久在军营,经验十分丰富,为人正直本分。当时作为梁翊的副将,还给他出了很多主意,没有他,梁翊不可能成长得这么快。可回京城之后,曹辉就当上了赵佑真的贴身护卫,坐到了梁翊当时的位置,无法时时出征,梁翊想提拔他也没有办法。张羽年纪尙小,但为人热情,又很能干,自知梁翊一直提拔自己,没有一丝高傲,依旧尽心尽力地完成他交给自己的任务,在征西军里口碑非常好。
张羽安排妥当后,回来跟梁翊复命。梁翊让他找几个挽弓阵的弟兄,一起去日升客栈探个究竟,张羽自然满口答应。梁翊刚换好衣服,就有士兵来报,说军营外来了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她嚷嚷着要找龙翩翩。若梁翊不将人交出来,她会在一个时辰内让这片营地化为乌有。
梁翊一听,便知是赫赫有名的梅三姑来了。他整理好扣子,笑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张羽找好了人,梁翊却要去招呼梅三姑,一时间有点为难。张羽灿烂地笑道:“梁帅,我先带弟兄们打探一番,你专心应对这个梅三姑就行,不必担心。”
梁翊心想,赵佑元就算躲进了地道,也早就逃之夭夭了,他们现在进密道,只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推测他去了哪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他同意了张羽的请求,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掉以轻心,我见完梅三姑就去找你们。”
张羽粲然一笑,说道:“好,那就等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