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瞎忙活了一通,没有抓到挽弓派的人,满脸羞愧地去跟赵佑真交差。不过他一再强调,梁翊肯定有问题,因为不光挽弓派凭空消失了,整个候府也都人去楼空了。必须得早日抓到他,否则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梁翊一失踪,赵佑真立刻感到后背发凉。倒不是怕他在暗中筹谋什么,而是他不在自己身边这件事,本身就让赵佑真极度没有安全感。他吩咐下去,在全国通缉梁翊,但是不能要他的性命。否则,杀死梁翊的人同样是死罪。
张英和了尘心知肚明,赵佑真不肯杀死梁翊,主要是还抱有一丝幻想,那就是他相信梁翊并不是赵佑元的人。哪怕紫芒亲自在赵佑真面前做过证,他也不曾相信。张英不得不佩服,在为人处世方面,梁翊是有些呆傻,可他确实收货了一大群忠心耿耿的朋友,连稀里糊涂的赵佑真也不轻易放弃对他的信任,这让张英感到很棘手。
不过张英的眼界放得很宽,他又一次瞄准了梁翊身边的人。他本来决定报复黄珊珊的,可听说黄珊珊过了初七便回富川相亲去了,他只好从映花和子衿下手。他自告奋勇地跟赵佑真说,要将子衿接回宫中,到时候为了救儿子,梁翊肯定会现身的。
赵佑真脑子一热,便答应了张英的话。张英野心勃勃,派人去孝子村请几位亲信过来,他要带着几位亲信去悬剑山庄偷孩子。可不大会儿功夫,小厮就骑马来报,说孝子村后山洞被人血洗了。
那天是正月初八,已经立春了,可天气还是冷得彻骨。张英心想,八成是他在牢里被冻下什么病根了,要不然怎会抖得如此厉害?
他去了孝子村,看到了惨烈的一幕,真是欲哭无泪。这是他花了怎样的代价才保全下来的宙合门残部,可这三十几个人全都死了。有的是被利箭射穿了身体,有的是被弓弦抹断了脖子,还有的是被大刀砍断了头颅,总之死状十分可怖。山洞的石壁上,用鲜血写着几个大字“日月当空,天地长荣!”
毫无疑问,这是赤日和残月联手做的,可能连一刻钟都不用,他俩就把这些人全给杀光了。张英清点完尸体,才发现少了三个人。那三人平日里就不是特别忠诚,想必是被赤日和残月一恐吓,就吓跑了吧?他们俩还算有点儿人性,没有对所有人都赶尽杀绝。
张英把门徒埋葬的时候,脸都气到变形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算计梁翊那么多次,反倒被梁翊给抄了老底。这笔账他又记下了,心想,肯定会连本带利地报复在梁翊身上。
他片刻不敢耽误,从直指司抓来几个武功较好的人,踏上了南下之路。悬剑山庄守卫重重,不一定能讨到便宜,只能想办法智取。好在赵佑真给映花写了一封书信,让她早日带着孩子回到京城。映花尚不知丈夫大祸临头,想必会立刻抱着孩子上路。
梁翊躲在暗处,对张英的行踪了如指掌,他早做好了部署,所以显得不慌不忙。在送走文骏昊之后,风遥返回到了京城,梁翊告诉他,他想要彻底扫平宙合门。风遥当然热血沸腾地同意了——当年他俩可是筹划了很久都没能行动,还被赵佑元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如今没有人能管了,他势必要将这些年来受到的屈辱加倍还回去。
于是,梁翊背着残月弓,风遥提着赤日刀,在正月初七晚上,来到孝子村的后山。行动之前,梁翊先喝了一大口酒,华阳春老窖的威力名不虚传,他的热血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头顶。他把酒壶递给风遥,风遥也喝了一大口,辣得咂了咂嘴,说道:“痛快!”
这次回来以后,风遥发现师弟变了很多,最大的变化就是开始喝酒了,虽然喝得不多,但走到哪里都带着酒葫芦。他也说不上来,好像师弟身上还多了一股无畏的杀气,眼神比以前冷了很多。
后山洞依然有几个小厮在把守,梁翊眯起眼睛,借着白雪的反光,冷静地放了几箭,那些小厮就毫无声息地倒下了。如张英预料的一样,这些个虾兵蟹将实在不足以对他俩造成威胁,不过片刻时间,二人就结束了战斗。
风遥在雪地里擦拭赤日刀,开心地说:“真是痛快!可惜他们人太少,还不够我杀的。”
梁翊说道:“我倒不喜欢杀人,不过杀了宙合门的人,我心里也很痛快。”
风遥问道:“那接下来干嘛?是否一起去杀蔡赟老贼?”
梁翊摇头,说道:“咱俩暂且分开行事,你替我去趟悬剑山庄,我还要留在京城,等我把事情弄完了,就去跟你汇合。”
风遥不满地说道:“你的老婆孩子凭什么要我去救?咱俩换过来,你去悬剑山庄,我留在京城,这样岂不是更好?”
梁翊知道,师兄是怕京城更危险,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才提出这样的建议。他感动地笑了笑,说道:“我要做的是精细活,你帮不上忙的。”
师弟又嫌弃自己粗苯,干不了精细活,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风遥愤愤地想着,刚才的豪情壮志都消失了,丢下一句:“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头只会出蛮力的野牛?”
梁翊忍俊不禁,连日来的抑郁也好了许多,他好言哄道:“野牛哪里比得上师兄聪明?只不过写字这些事情,你确实没有我在行,你去保护映花和我儿子,说不定还能跟张英打一场。”
风遥立刻两眼放光,再也不计较干的到底是不是精细活了。他刚要出发,梁翊却抓住他,叮嘱道:“师兄,你千万要当心,我妻儿的性命可就交给你了。”
风遥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倒是你,要在京城多加当心。等下次重逢的时候,你我二人还像以前那样,去江湖闯荡,好好儿快活一番!”
梁翊也很怀念以前的时光,便重重地点了点头。二人互相道了珍重,便分道扬镳。在这种时刻,梁翊是无比信任风遥的,只要有他在,映花和儿子肯定会安然无恙。而他要做的,是要揭开蔡赟、江统的真面目。
一种莫名的迫切感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或许上天留给他报仇的时间并不多了,他必须得抓紧时间。在杀死江统时,他曾胁迫江统写下当日罪行,并一直保存在手里。这段时间,他细心临摹了很久,终于能将江统的字体模仿得以假乱真了。他隐藏在给风遥一家购置的宅子里,重新将江统的罪行写了一遍,印在木板上,雕刻成一个个字模。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忙这件事情,幸亏江统写的罪行不长,梁翊又通宵达旦地制作,到初八晚上,他终于将所有字模都做好了。
他长出一口气,将字模排列好,涂上墨汁,印在一张张纸上。到了五更天时,他差不多印好了二百张,眼睛都快熬瞎了,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可他来不及休息,揣着这一堆纸,轻盈地越上围墙,在凌晨的华阳城里奔跑了起来。
江璃身体恢复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廷尉司。初九这天早上,他刚到廷尉司,就发觉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怪怪的。他本来就有些孤僻,与同僚们不怎么亲近,可也很少跟他们闹矛盾。这么多人都在议论自己,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他刚开始处理公务,楚寒便来找他了。自从楚寒的丑闻传出来以后,江璃心里五味陈杂,一方面他相信楚寒确实是被人陷害了,可另一方面,他又埋怨楚寒不该对映花动心思。若他心如止水,怎能被坏人盯上?
尽管如此,他还是跟刑部说了些好话,让他们酌情审理。可刑部的人告诉他,梁翊早就来为楚寒求情了,希望朝廷不要怪罪楚寒。
听到梁翊的名字,江璃心里很不好受,所以就没有再过问。楚寒能安然无恙地找过来,看来这件事是彻底解决了。他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楚寒便开口道:“江大哥,我是来跟你辞行的。这段时间也让你费心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江璃愕然问道:“你要去哪里?”
楚寒淡然答道:“京城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回越州了。”
“你好不容易在京城得到这么高的职位,这一去地方,几乎就没有往上升的机会了!”
楚寒笑道:“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皇上这次没有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被调到了越西守备营担任副指挥,专门防范夜秦来犯。我渴望了那么久,总算又能回到战场了。”
越西守备营远在虞国跟夜秦的边境,楚寒这一去,自是天高地远,很难再见。浓浓的离愁涌上心头,江璃一下子伤感起来。楚寒低头说道:“想当年我们三个还在越州结拜一场,到头来却是这番凄凉…江大哥,你在京城多多保重。不过,世安哥向来很清醒,他只针对你的父亲,不会对你有什么怨恨的。”
江璃听得稀里糊涂,问道:“世安…你是说梁翊吗?他对我父亲做什么了?”
楚寒疑惑地问:“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江璃想起同僚的窃窃私语,也疑惑了起来,摇了摇头。楚寒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来,说道:“今天华阳城里都在流传这张纸,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几乎无人不知。听班直的兄弟说,连皇上都受到了一份,龙颜…十分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