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十一月,七日。
雒阳城中。
南宫的宫城之南,城池主道的正阳街之上。
正阳街是横贯雒阳的纵横大道之一,贯通城南城北,自正阳门而入,直入北宫的宫门之上,是整个雒阳城之中最为富贵堂皇的一条街道。
因为这条街道的两侧的府邸,皆为达官贵族的府邸,而最新落成的西鄂乡侯府邸也是坐落在这条街道之上。
府邸之前,两个石狮,雄武壮观。
走进去之后是一个朱漆大门,大门很大,足够数十日并排而入,左右是两个小偏门,过门之后,就是正院,正院之后左右和后侧还有七个进出的院落,这里的房舍加起来约莫近百,能容纳近乎七八百人入住,占地将近十亩地。
最奇怪的是地理位置。
天子的安排让人多摸不透。
这条街道本身就是一条富贵街道,东汉立国将近二百年,非刘不封王,但是封赏贵胄爵位叠起来能让雒阳城都容纳不下,而大部分的贵爵都在这条街道上,随便拉出一个宅院不是侯就是公。
可是在西鄂乡侯是一个乡侯,这在汉朝来说,应该是很尊贵的爵位了,汉爵二十等,王爵公爵只能封皇子,而王爵之后,就是侯爵,侯爵分为关内侯,列侯两种,关内侯只有侯爵之位,并没有封邑之赏,而列侯才是汉朝含金量最重的爵位,列侯有三等,县侯,乡侯,亭侯。
牧山是西鄂乡侯。
位列第二等侯爵之位,按道理应该是正阳街西面府邸之中位列前茅的,但是这个侯府却立在了东面,东面基本上都是高官府邸。
左边是一个司空府,右边是一个司徒府,隔着不远哪里就是大将军府邸,在走走就是尚书府……
这样的安排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要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虎狼,天子这简直要把牧景这小身板送进虎口狼穴之中。
不过木已成舟,牧景也没办法推脱。
天子赐,不可退,哪怕他很不爽,甚至感觉承受不住,最后也要咬着牙承受,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他虽然选择了臣服朝廷的道路,就要走到底。
“好雄伟的一个府邸!”
“好大的庭院!”
一个个将士们走进了这府邸之中,仿佛有些土鳖进城的感受,这京城之中的庭院,就是与众不同,让他们叹为观止。
“谁曾想到,我们也能在京城住上这样的府邸!”
赵平驻扎拐杖而入,不禁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他们昔日追随渠帅牧山,落草为寇,图个生存而已,经常有一顿,没有一顿,还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也会当上贵族,能住上豪宅。
“可惜的雷公!”
他有些怀念老兄弟了:“他昔日曾言,要凭掌中刀,手中剑,住上最豪华的宅院,娶一个最漂亮的娘们,只是他不曾见到如今的光景啊!”
“我们总算是在雒阳城站稳脚步了!”
牧景一袭白袍,昂然而立,站在门口之上,抬头仰望,看着那西鳄乡侯府的牌匾,心中算是沉了一口气下去。
为了走到这一步,他可是煞费苦心。
中间历经了多少磨难,不算在汝南的大战,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单单是在这里雒阳城之中,他就已经险死还生还几次了,总算没有苦心白费。
有了这个出身,日后他们牧家父子算是彻底的脱离了昔日的流寇身份。
在东汉末年的时代。
他们登堂入室了。
“圣旨到!”
这时候宫里面来圣旨了。
“臣牧景,恭迎陛下旨意!”牧景转身,俯首跪下,双手供过头,接领圣旨。
“恭迎陛下旨意!”
牧景身后的人皆然下跪,入乡随俗,哪怕张宁,此时此刻也不敢摆谱,毕竟这是雒阳城,这是京都,他们心中对当今的陛下在如何不敬,对大汉的朝廷再如何厌恶,也不会那自己的性命来摆谱。
“世子,这个圣旨陛下只给你一人看了,老奴就不念了!”
这一次来宣旨的居然是张让。
这可是十常侍的老大,能让他亲自来宣旨,那可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了,这也让牧景的心中微微一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牧景双手领过圣旨。
“世子!”
张让称牧景为世子,是因为他是牧山独子,这西鄂乡侯府早晚要传给他的,他自然就是世子了,张让道:“陛下还让我送来了上好的蜀川锦绣百匹,北方良马五十匹,宫廷家具一套,长弩十套,弓箭五十套,以恭贺世子入府!”
“臣,谢陛下隆恩!”
牧景心中一颤,躬身领恩。
“陛下如此厚待,日后世子可要好好的为陛下办差!”张让笑眯眯的道。
“定当如此!”
牧景唯唯诺诺诺的说道。
“那老奴这就回宫复之陛下了!”
“中恒,送张常侍大人!”
“诺!”
霍余连忙上前,手中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悄然的递上去。
这些宦官就是一个个吸血鬼,不给也不行啊。
“嘿嘿,上道!”
张让看着牧景的眼神越发的柔和起来了。
自古宦官难登大雅之堂,他们的心灵是扭曲的,他们只能以钱财来丰富自己的念想,所以自古以来,宦官都是贪的。
送走张让之后,众人入府,一些宫里面送来的东西纷纷被引入府中安置,众人开始忙碌起来了,必然是新府入住,都挂着大红灯笼,热闹腾腾的。
张宁看着牧景站在长廊边,对着圣旨沉思,便迎了上来。
“这圣旨说的是什么?”
“自己看!”
牧景对于张宁是没有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这天子对你可真是……期望太高了吧!”张宁笑吟吟的说道。
监视司空府。
监视大将军府。
难怪西鄂乡侯府建立在这个位置。
这是好差事。
“他是病急乱投医!”
牧景眯着眼,沉声的道:“估计他知道自己的大限不远了,想要在这有限的时间之内,瓦解大将军的兵权,扫出袁氏的威胁,为新天子继位留下一个太平的朝廷!”
按照历史,天子没有几个月的岁月了,他一死,这天下必然就要乱了,他应该也是知道自己扛不住多久了,所以准备在死之前来一次大清扫。
为新天子的继位扫清障碍。
可是哪里有这么容易啊。
“天子要驾崩了?”张宁闻言,月眸闪亮。
她的父亲,东汉第一反贼,这一辈子最大的敌人恐怕就是当今天子了,如果天子死了,她倒是很高兴,最少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我可不想他死的这么早!”
在张宁面前,他不用小心谨慎的说话:“如今父亲在南阳还没有站稳脚跟,想要站稳脚跟,统帅各个县城,操练精锐兵马,拥有自立诸侯的实力,起码要几年的时间,如果天子现在驾崩了,天下必乱,我们哪有时间沉淀!”
“要不我去帮帮他!”
张宁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宫里面的太医她可一个都不放在眼中,病入膏肓的人,救也许是救不了,但是延寿一下,她还是有方法的:“父亲倒是传了我一些太平秘法,能激发人的潜在的力量,让他多活一些时日!”
“不行!”
牧景立刻摇头:“你可不能暴露,你的身份是死穴,暴露了这雒阳城都会翻天,我已经是雒阳风云的中心,很多人的目光都盯着我,你只要露头一点点,底细就会被人查翻天,届时谁也救不了你!”
“公子,太学送来了贺礼!”
霍余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禀报说道。
“太学?”
牧景有些意外,自从他进入西园之后,被烙上了阉党的烙印之后,士林之人,基本上是不会与他来往了,哪怕最简单的问候都几乎没有。
他打开了木盒,里面就一本书。
论语!
他翻开了这本书,上面有很多注解,这飘逸的字体他认识,是蔡邕的飞白体,独一无二的字体,就算旁人想要模仿,都难的其之精髓意境。
“蔡邕就是蔡邕,当世之大儒,心胸之宽广,天下难得!”
牧景长叹。
是读书人的开始,蒙学之后,首读的是论语。
蔡邕并没有因为他烙上的阉党之名,而撇弃他,而是一如既往的把他当成那个敢闯入太学,与他谈判的少年,也是在提醒他,不管身上背负什么样的名,做人最重要是不忘初心。
……
隔着西鄂乡侯府的大门不远处。
司空府。
府邸之中,一个院落,袁绍和曹操对坐而饮。
“沐猴而冠,贼终究是贼,永远不可能成为朝廷贵胄!”
袁绍听着隔壁的嬉闹声,神色微冷,手中酒盏,一饮而进。
“本初兄不必恼火!”
曹操淡然一笑:“他们想要登堂入室,没有这么简单!”
现在的他们,并非日后生死相对的一方诸侯,而是志向相同的好友,他们同有辅助大将军,稳住朝廷,报效天子的志向,更是十余年来了好友。
“可惜了南阳了!”
袁绍沉声的道:“自此之后,恐怕就成为了黄巾之窝!”
“这还要怪汝弟!”曹操冷笑:“若非他执意放纵,自信心太强,岂会有牧山之崛起!”
“袁公路虽然有才具,可是目光短浅!”袁绍摇摇头:“我劝不了他,伯父和叔父如今也信任他,也许是他更在意世家豪门的利益,前些时日,我和他意见不和,伯父已经有意将我流放河北,只是忌惮大将军之威而已!”
“本初兄之才具远远在其之上,司空大人也不至于如此目光短浅!”
曹操皱眉。
“世家门阀,嫡庶之间,即使是伯父,也难免其俗!”
袁绍愤愤不平的道。
那可是他的父亲,可是终究偏向了袁术,他不过只是一枚可用可弃的棋子而已,牧景的事情他办砸了,更让袁逢对他有些轻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