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东郡。
“十天?”
荀彧拿到来自雒阳诏令,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了。 堂下众臣也面面相窥。
“好大的威风!”
有人幽幽的开口:“他真把他当成天下之主了!”
“事到如今,他的确是天下之主!”
钟繇低沉的开口:“人家说屠一郡,那就必然是屠一郡,鸡犬不留,血流成河,不过只是一道诏令而已,还是诸位认为,明军干不出来这事情啊!” 众臣顿时寒意凛然。
明朝廷是杀出来的朝廷,明军那是杀人如虎的兵卒,这些虎狼之卒还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荀彧看了一眼钟繇:“元常认为,吾是该去领死了!”
“该不该去雒阳,元若自己决断,至于是不是领死,为时过早!”钟繇摇摇头,平静的说道:“大道理谁都会说,颍川世家也不单单是荀家,不管是陈氏,钟氏,韩氏,都有责任,也不必元若一个人承担下来!”
“呵呵!” 荀彧有些自嘲起来了:“某若一人能代表颍川士族,到也干脆了!”
到了这个地步,天下已无可容身之处。
他能逃。
颍川荀氏能跑得掉吗。
总有些事情,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的。 “陈群呢?”荀彧问。
“被俘了!”
钟繇说道:“他也运气不好,本来可以逃的,可偏偏遇上的张任,张任此人元若也知道,那是一个可怕的人,结果他没有逃出来,麾下全军覆没!”
“树倒猢狲散!”
荀彧笑了笑:“大王都已经倒下来了,又有几个人还能逃得出去啊!” “那我们?”
众臣的目光都看着荀彧,如今荀彧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了,是拼死抵抗,还是放下兵器投降,都是荀彧说了算。
荀彧长叹一声:“到了这一步,吾也无计可施了,既然牧龙图要某去雒阳,某还是要去的,总不能让他找到机会,对我颍川士族举起屠刀吧!”
“文若!”
“丞相!”
众臣想要规劝,毕竟他们很敬重荀彧。
“无需多言了,我这么做,也不仅仅是为了颍川,元常所言甚是,颍川世家是大家,也不单单是我们荀氏一族!”
他的目光有些冷漠,最后落在了一个青年身上:“六叔,荀家死的人也足够多了,我走了之后,荀家只能靠你了!”
“文若!”
荀爽皱眉。
荀家有八龙,他排第六,论辈分而言,他是荀彧的六叔,但是论能力地位,荀彧才是荀家的主心骨,即使荀攸当年都比不上的荀彧的地位。
王佐之才固是有荀彧的天分,但是也有荀家的宣传,荀家早年就已经建立了以荀彧为核心的传承,家族大权一直都在荀彧手中。
荀彧摆摆手,压住了他的话,然后对钟繇说道:“元常,总有些人会不甘心的,我还是那句话,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必要再增加死亡了,吾去雒阳,生死未卜,即使活下来,也未必是好下场,大王生死不知,如今大王家属皆在东郡,咱们别的事情可以不做,但是不能让大王家属出了问题了,所以这个责任,吾交给你了!”
“文若,我和你一起去雒阳吧!”钟繇突然说道。
“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荀彧说道:“再说了,你我皆走,满朝文武,谁有能保得住大王妻儿老小,咱们和大王也算是一世之君臣,总要全了这一番的情谊!”
“天下即将安定,可就在这安定之前,总会有些风波!”
钟繇叹气。
“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啊!”荀彧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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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
赵云拿到了来自刘备的信函,此时此刻,他处于一个两难之中。
上党之战,他是唯一逃出来的大将。
但是燕军主力几乎全军覆没,他能带回来的兵马,少之又少,而幽州去面临动乱,不仅仅是内乱,还有北面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鲜卑人,乌桓人,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大王,你可知道此信函一出,吾在无退路了!”赵云站在城头上,目光看着北地风雪,即使开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北境依旧风雪密布。
“将军!”
一个亲卫上城头:“鲜卑人已经出现在代郡了!”
“来的可真快!”
赵云咬咬牙:“命令白马义从备战,另外幽州戒严,蓟城所有城门关闭,不得进出!”
“是!”
亲卫领命而去。
“大王,纵是这天下该归一了,那我也要打完这一站,总不能让这鲜卑人走进幽州,若鲜卑在我手中突破幽州,南下中原,吾又有何之颜面去面对常山的父老乡亲啊!”
赵云的心中坚定了一抹战意。
他即使要放弃。
也必须要做完自己的事情。
最少保证一点,幽州在他的手中,是完完整整的。
…………………………
大战之后,两个月过去了,天下开始渐渐恢复太平,随着明朝廷的版图在不断的扩张出去了,天下人都知道,大明一统,已是事实。
雒阳城。
阳光覆盖在这座古城之上,照耀的人心光明,相对于几个月前破落不堪的雒阳,如今的雒阳多了一些生机勃勃的感觉。
不断汇流的流民和百姓,让这座城市的人口开始暴增。
天下大战结束没有多久,动乱之地不止一出,流民自然多,如今明军驻扎的雒阳城,虽被战争摧毁的差不多了,但是有明军在既有安全感了。
所以越来越多的流民百姓涌进来。
牧景这段时间都在整理大战的伤亡情况,从北上开始,对战燕军,厮杀魏军,历经两次血战,明军伤亡之大,可想而知。
即使后来的收拢了一些俘虏,征收了一些新兵,也很难概括战前的兵力。
一个个伤亡,如今只剩下一个个的名字了。
战亡的花名册上,每一个名字,不仅仅是一个符号,更是代表这大明朝廷建立起来的艰难。
牧景能做的不多,除了抚恤金之外,他更希望能让后世的人知道,这一个个名字代表的荣誉和付出,他们的鲜血不能白流了。
“陛下!”
徐庶小跑进来了,拱手行礼,然后低声的道:“蔡参政抵达雒阳了!”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之前!”
徐庶道:“他进入雒阳很低调,而且没有第一时间来拜会陛下,而是巡察了雒阳城的一些坊里,看到很多百姓都只能在大棚住下来,有些雷霆大怒,直接罚了一些官吏,杀意凶狠啊!”
“他这一路走上来,不也杀了一批人吗!”
牧景倒是没在意:“再说了,这蔡老头啥时候把朕给放在心上了,得,既然他不来,朕也能上杆子了,让他先走一趟雒阳城,顺顺气吧!”
“目前形势本来就严峻,他要是吹毛求疵,我们很难做的!”徐庶苦涩的说道。
“有个人挑刺,是好事,你该如何做就如何做!”
牧景摆摆手:“你要是不忿,你自己和他理论,朕是不会出面了!”
他心中冷笑,想要把我抬出去当靶子,我又不傻,硬抗蔡老头,那可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蔡老头发疯起来,能直接把自己给拎出去胆大。
别人打自己是大不敬,蔡老头揍自己,那是老泰山打女婿,打死的也是活该啊。
作为如今唯一能算得上是牧景的嫡系长辈的蔡老头,他是有这样的权力的。
徐庶无奈,他搬不动牧景,唯有自己的去收拾这残局,感觉亲自去迎接蔡邕,然后在旁边陪同蔡邕,最少蔡邕挑刺的时候,自己能帮说几句。
现在的局势,就是大战之后,才刚刚开始收拾旧河山,很多事情都没有转变过来,自然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位的。
被蔡邕挑刺了半天,徐庶只能憋着气。
傍晚,蔡邕总算是记得还有一个皇帝需要觐见了,就在雒阳的别院拜见了牧景:“臣,蔡邕,拜见陛下!”
“此地非大明宫,父亲不必多礼了!”
牧景连忙走上来虚扶起来了。
这老头子越多礼数,自己越是害怕,谁知道他在憋着什么坏啊。
“君臣之礼不可乱!”
蔡邕坚定了行礼。
牧景也只好受礼,他心里面倒是有些嘀咕:你老人家要是一直这么有礼数,就不会让我这些年难受了。
不过蔡邕仿佛有些读了他的心灵一样,他继续说道:“以前是臣孟浪了,如今陛下乃是天下之主,天下人之礼,皆可承受,陛下决不可妄自菲薄!”
“父亲的嘱咐,朕记下来了!”
牧景笑了笑。
他倒是能听明白蔡邕的意思,就是说现在不同以往了,以往他这个皇帝,只能算是一个伪帝,但是现在,他才算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一朝帝王。
“陛下,臣一路走过来了,发现了不少弊端,天下动乱已太久,造成地方秩序动乱,百姓过的是太难了!”
蔡邕得牧景赐座,才坐下来,坐下来之后立刻开始谈公事了:“如今天下一统,可秩序还是有些动乱,我们朝廷必须要尽快的安抚好地方才行!”
“这一点,你知道,朕知道,朝廷也知道!”牧景苦笑:“可很多事情是需要时间的,大战之后,我们也是伤亡惨重啊,这段时间,都是在舔伤口而已,哪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啊!”
“臣能理解陛下的想法,也能明白陛下的苦衷,但是我们能等,天下百姓能等吗,大明打下来的天下,若不能尽快的恢复秩序,必然给地方带来动乱,有些人会趁机而起,虽不能成大器,但是也能给地方造成很大的乱局,到时候我们在想要整治地方,那就难了!”
蔡邕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声音却蹡蹡有力,他大声的说道:“改朝换代,权力交替,必然会出现一些空隙,这些空隙,容易给无数百姓带来祸患!”
牧景闻言,也点点头,他何尝不知道,如今正是一个权力交替的关键时候,天下人都知道大明一统天下了,可大明朝廷想要真正的控制天下各地,那是需要时间的。
即使大明动起来,可那也没有这么多人啊,中原,江东,河北,幽州,这么大的地方,他们想要控制,起码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做得到。
“父亲,朕也希望能赶紧恢复秩序,让地方百姓平稳下来,然而朕是巧妇难成无米之炊!”牧景摇摇头,道:“有心无力啊!”
蔡邕突然问:“臣听说,陛下并没有斩杀杨彪!”
“想杀的!”
牧景道:“当年他跳上跳下的,对我们牧氏向来是为敌,十几年来,不知道坏了我们多少事情,可当屠刀升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了,天下时局不一样了,朕,总不能为了过往的怨念,把他给斩掉了,这样天下士族必还有动乱!”
“陛下不杀,就是不想杀,何必找这么多理由,陛下要是想杀一个人,只要一个命令就行了!”蔡邕非常直率的戳穿了牧景念想。
他微笑的道:“不过臣还是要说一句,陛下越来越成熟了,早三年,杨彪活不下来!”
“父亲既知道朕的想法,何必要戳穿!”牧景有些幽怨的说道。
“陛下做的是对的,杨彪不能杀!”
蔡邕没有理会牧景的小小的怨念,道:“杨彪就是一面旗帜,他归顺了,天下士族才能看得到大明朝廷的诚意,虽这样说有些抬举他,可事实上就是这样,这老家伙活太久了,影响力也太大了,若是之前斩了也就斩了,可如今,杀不得!”
“朕知道杀不得,可朕也不知道留不留得?”牧景摇摇头,道:“所以朕才为难!”
“那就让臣先和他聊聊吧!”
蔡邕说道:“臣和他也算是有些交情的,总要让人家说说话,你才知道他是怎么想了,至于能不能留下来,看他怎么说,话说对了,他的命保住了,话说不对,臣也有办法能让他死得其所!”
“这件事情还真的父亲来办才好!”
牧景点点头。
他们两个士林地位是一样的,所以真闹起来影响不大,但是牧景杀人,那就是王权对士林的挑战,读书人有时候懦弱,但是有时候也是很头铁的。
牧景正说着,突然看着蔡邕的脸色不太好,皱一下眉头,问:“父亲这一路北上,是不是累了!”
“无妨!”
蔡邕笑了笑,他的笑容是坦然而认真的:“能看到乱世结束的这一天,臣已经很满足了,陛下就让臣发挥最后一些余热吧,最少臣能告诉自己,无悔自己当初的决断!”
弃汉投明,那是对他信仰的一个打击,他当初做出来的决断,足够影响他后半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是对,还是错。
可如今,最少他能问心无愧的说一句,自己没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