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无语,寇九珙和黄镇坐在车厢里,同样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在两人眼里,杨崇有些害怕,其实两人不知道,杨崇此刻,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想得更远。杨崇在脑海里把一个个故事重演了一遍,晓得自己在担心什么了,由于裴矩等人的关系,自己在隋朝步履维艰;过几年,李渊建唐,自己又是李渊的仇人。
到了家里,杨崇泡了一杯清茶,要了一碟猪头肉,就一个人躲进了书房思考。杨崇先前的设想是回避这些矛盾,靠着自己的能力,进则权缨长垂,退则独善其身,过一个从容有余的生活。现在看,是不可能了,杨崇不是那些灵魂附体到豪门的穿越者,做再多都没有用,一旦身死,万事皆空;只有改变这个社会,不让李渊得到天下,一切才有可能改善,杨崇坐直了身体,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杨崇拿起为自己专制的鹅毛笔,沾着石油做的墨汁,在纸上写下一段段设想,为了安全,杨崇给自己的规划都是按前世的简化字速写方式来写,或者直接用希腊文,不担心有人闯进来的时候看得懂。鹅毛笔就是一个木头的细笔身,能够把粗鹅毛放在里面,用丝绢塞紧鹅毛,犹如后世的蘸水笔。
姜菲和孟鲲鹏从工坊回来,也没有去打扰,杨崇一直有这样的习惯,每逢大事,都要独自酝酿很久。只不过两人仔细询问了刺杀过程,都是神情严肃,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无人是谁想干掉杨崇,只要开始,就不可能有回头路走,后面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
不过这次杨崇今天没能思考太久,金乌西坠的时候,孔颖达跑来看望,姜菲不得不出面敲开书房门,打断杨崇的丝路;杨崇也换了一幅笑脸出来见客,叮嘱尉迟立,不得让任何人进入书房。孔颖达一见面,就拍着杨崇肩膀笑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在这些人眼里,寒门的人就是可以任意屠杀的。”
孟鲲鹏等人都露出不齿的表情,你孔颖达好歹也是大儒,说话不要这么愤青,顾忌点旁人好吗?再说,孔门受历代王朝重视,你孔颖达根本不能算寒门。杨崇耸耸肩,岔开话题说:“孔兄来得正好,这几天风头不对,我准备去农庄躲躲,你要是有空,和我一起去玩玩。”
孔颖达在长安也是避祸,在国子监请了假,整天闲着无事,闻言连声答应;姜菲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厨房端上早已准备好的酒菜,杨崇看孔颖达不慌不忙地坐下,问道:“孔兄从越国公府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孔颖达不加掩饰地说:“刚才鹰扬卫在城西遇到伏击,死了十几个人,都是从各地调来的好手,鹰扬府很恼火。”
隋炀帝为参加西域大会,从各地鹰扬卫调集了一万一千二百名好手,从洛阳带到长安,为的就是在胡人面前一展雄姿,现在出师未捷身先死,在长安就杀了十几个,鹰扬府的尴尬可想而知,要不恼火发而不正常。问题是孔颖达怎么会对这种事上心,杨崇试探着问道:“孔兄听谁说的?”
“杨民行和胡师耽谈话时说的。”孔颖达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说:“蹊跷的是,一名垂死者说,杀人的是万年县的捕头王凯。胡师耽估计王凯与你遇刺有关系,我听了,就匆匆跑来。”
杨崇听说过这个人,在长安城有大侠的美誉,不像焦俊那般五毒俱全,没想到是刺杀自己的人,胡师耽让孔颖达来,其实就说给自己提个醒。杨崇好奇地问道:“难道王凯还有其他身份?”
孟鲲鹏答道:“王凯是太原王氏的嫡子,在边关立过战功,巅峰退役,到万年县做了捕头,一做就是八年。”
杨崇立即醒悟过来说:“不应该啊,以他的资格和背景,最起码能做左街使。”
孟鲲鹏迟疑了一下说:“当时人们也很惋惜,都猜测他在军队里受了委屈,他的上司鱼俱罗为此被御史上了几次奏章,说鱼俱罗排除异己、居心叵测。王凯在捕头位置上做得不错,这几年也破了不少大案,没想到他是有秘密的人,是为了控制万年县做的选择。不错,左街使虽然位置高,但是很多事没有捕头来得方便。”
杨崇笑笑,说道:“好在我没事,朝廷迟早能查出真相。来,孟大哥、孔兄,我们今日一醉方休。对了,姜菲,我还有个事先跟你说,免得等会喝多了忘记。”
姜菲只是淡笑,跟在杨崇身后进了书房,杨崇边叹气边关上了书房的门,顺手锁死,然后在姜菲诧异中,在纸条上写下五个人名字,注上官职,递给姜菲说:“今晚恐怕要麻烦你了,各大士族和衙门此刻想必已张网以待,我怕九珙一个人会出事。”
姜菲笑道:“我早准备好了,就是你,看上去挺聪明,尽做这些预先下战书的傻事。”
晚上,姜菲和往常一样回到中条客栈,寇九珙过了一会也嬉笑着过来。中条客栈已经被姜菲买了下来,弘农杨氏对姜菲现在没过门就住在杨家有些反感,姜菲就买下了中条客栈作为住处,趁机掌控了这一代的制高点。客栈现在不对外营业,只给自己家的商队、别院、庄园里来人住。
姜菲让寇九珙抄了十份名单,把杨崇的原稿烧掉,然后两人换上夜行衣,从后院攀上房顶,悄无声息地从高处溜出马前坊,全部飞刀留柬在巡警的街铺门上。一时长安城锣声响成一片,只是谁也没想到卫玄就是想得到这份名单,根本没打算擒住留柬之人,大街上巡逻没有加人,混乱中,姜菲二人顺利地回了客栈。进出之时,姜菲都发现马前坊外围有不少人,不知道是来监视的,还是来保护的,不过没有人在意中条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