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苏威邀请高颎到府中夜宴,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想法?”
高颎无奈地笑道:“局势至此,还能如何?有杨崇这样一个人,真是改革派的幸运,裴矩提出绸缎裹树和不夜城,一直是中枢担心的大费用,杨崇到礼部十天都没有,就轻轻松松地解决了这两个问题。有时候我在想,要是能有三分之一的官员象杨崇这样做实事,或许杨广的理想没有那么可怕。”
苏威的心没有来的轻松起来,苏威早就想向隋炀帝杨广低头,但是同伴中有高颎这样一个强项人物,苏威一直不敢表现出来,怕被士林中人耻笑。现在高颎都有松动的痕迹,后面就好办多了,苏威给高颎倒了酒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岁寒堂。裴矩一交出去,现在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岁寒堂那些人的想法。”
高颎端起酒杯说:“于志本刺杀长孙晟,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现在岁寒堂是长孙晟和圣天子的事,我们就不要操心了,裴公回来,我再和他说说。表仁和大宁公主已经到咸阳了,我准备让他回来后,与韦圆照多走动走动,亲戚之间,还是需要来往的,躲避解决不了问题。”
表仁就是高颎的三儿子高表仁,娶了杨勇的女儿大宁公主杨静宛,刚刚被隋炀帝从成都召回。苏威赞成说:“是应该走动,可惜表仁回来迟了。韦圆照和杨恭仁他们开的玉镜坊就要开业了,要不然让南阳公主出面,要杨崇再让出一成股份。”
玉镜坊的股份早就传开了,一开始长安人都当玩笑,等玉镜坊买下原来的两河波斯邸,工坊开始招人后,长安城的权贵眼都红了,士族之间都在说杨崇占皇族的便宜。高颎笑笑说道:“这座工坊原来就是杨崇自己的,他小子精得很,拉这么多皇族进去就是为了钱,不是做善事,就算表仁在长安,杨恭仁和杨崇也不会带上他。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杨孝实兄弟在杨崇家里,大宁公主应该去看看。”
喝到酒酣,高颎起身告辞,坐着马车回府,路过玉镜坊路口的时候,高颎特地让马车停了一下,掀起窗帘朝里面看,只见玉镜坊四只气死风灯笼高高悬挂,把半天街照得雪亮,车夫高艾说:“街上都传遍了,玉镜坊十二个时辰不停工,两班工匠早晚对班,不过他们开的工钱高,据说一餐工作餐还有肉。”
高颎放下窗帘,没有说话,让高艾驾车回府,只是两人没想到的是,远远的二楼,有一个人关注了马车停下的整个过程,这个人就是彭魔云。彭魔云观察了六天,也没有发现泰吉斯,焦急中曾产生了一个想法,泰吉斯会不会安排人混进工匠,在上班的时候窥探;杨崇听了,特地让尉迟冲来帮忙,并带话“工匠进不了禁地,耐心等待”。
到了第八天的晌午,彭魔云正在茶棚喝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人,原万年县捕头王凯,王凯化了装,戴着斗笠,连走路的姿势都特地做了改变;但对于擅长易容的彭魔云来说,这反而是最大的漏洞。彭魔云首先察觉的是一个人化装肯定有目的,等经过观察肯定是王凯之后,彭魔云有些紧张,王凯在江湖上是个有名的角色,长安更是他的根基,光天化日下出来,绝不会没有帮手。
彭魔云沉住气,仔细观察了周围,果然发现了三个暗中保护王凯的人,不仅武功高强,更关键的站位,封住了所有可以袭击王凯的角度。彭魔云慢慢地喝着茶,明知道尉迟冲就在街的另一头,彭魔云都没有喊的打算;当王凯从玉镜坊门口转了一圈回来,往回走的时候,彭魔云特地等了一会,就这一会,彭魔云又发现了两个王凯的随从,一个甚至是从茶棚里走出去的。
彭魔云不慌不忙,起身结了茶钱,顺着王凯走的方向跟下去,不时地在路边店铺停一停,问问价,买点东西,把自己的位置始终保持在第三到第五人之间。走过两条街后,彭魔云很自然地把自己退到最后面,盯住王凯最后面的一个随从;当在大通坊路口,发现有两名暗哨时,彭魔云再次改变目标,盯住暗哨。
最后,彭魔云终于看到两名暗哨进了大安坊的一处宅子,彭魔云没有丝毫停留,立即离开,到礼部找到杨崇。杨崇的判断和彭魔云一样,那宅子即使不是王凯本人的落脚点,也是王凯同伙的住所;杨崇让彭魔云去通知元弘昭,由元弘昭告诉周茹,至于周茹告诉谁,杨崇就不管了。
周茹的选择是父亲周谦,周谦闻讯,立即带着长孙无乃一帮人冲到大安坊,不但搜查了彭魔云标注的宅子,甚至把大安坊梳了一遍。在宅子里抓到五个人,还搜到了一间地下室和泰吉斯、乌厦两具死了几天的尸体,五个人交待了王凯在归义坊和通轨坊的两个点,右侯卫府跑去搜查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只留下一些来不及销毁的证据。
不过一件事情得到证实,那天袭击杨崇的三名箭手分别是王凯、康国来的曹对、统叶护留在长安的卫士腾里儿。周谦的运气没有到此结束,长孙无乃赶到太仆寺的时候,曹对还没有得到消息,被逮了个正着;随后就抓到了来报信的腾里儿,腾里儿是个死士,当场服毒自杀,曹对的住所随即被查抄一空。
就在这时,长孙晟派长孙无忌找到长孙无乃,暗暗叮嘱他不要把所有的线索都交给周谦,至少留下一半的线索备用。长孙无乃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曹对、腾里儿都是西域人,老爷子是想夺周谦的功劳;长孙无乃很不以为然,老爷子身体不好,岁寒堂那帮混蛋里戳外道,要这功劳干什么,自己跟在周谦后面可是大有前途。
长孙无忌刚刚十二岁,却聪颖无比,太知道自己这个大哥的想法了,提醒道:“爹也是没办法,这不是我们一家的事情,关系到关陇,甚至山东士族的未来。周谦出自江左,在长安没有利益,如果让周谦查下去,不知道要涉及多少人,江左集团的势力会更一步膨胀;你就看今天的事,就知道周谦布下的网有多大。”
长孙无乃明白,自己不能和整个关中人作对,无奈地点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