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县胎死腹中,对杨崇毫无实际影响,杨崇需要的是舆论支持和粮食,李景的行为在杨崇眼里就是强人所难,西域各郡谁不缺粮,都指望别人,要你这个郡守干什么。不过没办法,李景的腰板硬,中枢对李景的支持是不遗余力,硬是从刘权的青海郡先调拨粮食,再从凉州发粮补充青海郡。
杨崇不眼红,今年中原将继续遭受大旱,高昌的实际情况要比中原好得多。龟兹、疏勒、焉耆等国的贵族为了获得高昌和中原的奢侈品和百货茶叶,都在源源不断地卖粮食给高昌;李轨、于钦焘从凉州也送来大量的米粟,换取杨崇手里的马匹。屯田军在耕牛和曲柄犁的帮助下,真实开垦的田地数字比上报的数字要多六成,田地县的粮仓堆满了粮食。
其中的数字大约有四成没有如实向郡里汇报,司空行和单雄信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粮食看住,以应付后面的困难所需。宇文儒童自然不会去管,甚至主动帮两人遮掩,一则是因为杨崇上小师叔的关系,而来屯田军的大本营在田地县,宇文儒童近水楼台先得月;别的不说,田地县的人口已经突破一万三千多人就是现实,超过交河,成为高昌郡的第二大县。
洿林、宁戎、威神三城都扩建了城池,洿林城是粮仓重地,原有的百姓都迁移到四十里外的威神城;宁戎城变得最大,屯田军的五百座打铁的炉子都在城里,现在走在街上,满耳是打铁的声音。这要感谢司空行,只要在军中和奴隶中发现有打铁的苗子,就会被司空行安排到铁匠铺,一年的时间培养出上千的打铁匠。
杨崇边看铁匠铺打出来的步兵重甲,边对陪在身边的司空行:“佰刀五百把,步兵重甲一千套,是我们高昌郡的极限。你不要催他们进度,一年不行就两年,反正成军前,我不会把单雄信的那一千人拉出去;反而步兵使用的巨型弩和骑兵的连弩多多益善,以后尽可能成为我们军队的标配。”
步兵重甲是杨崇根据记忆设计出来的,专供佰刀手穿戴,军中试了效果,比明光甲好多了,单雄信现在是念念不忘。司空行笑着说:“我心里有数,除了佰刀,还有五百把是你设计的斧子,张果老把斧法送来了,百里涛正在熟悉。你倒是给儒童出出主意,田地城该怎么扩建。”
宇文儒童的年纪还比杨崇大上一岁,儒雅洒脱,闻言笑着说:“我不担心,吐鲁番商行所有的织机都在田地县,这就是县里的产业支柱。不过小师叔,我感觉于钦焘说得对,我们在高昌就应该把玻璃那些工坊全部开起来,让西域各国都拿着粮食、马匹来换。”
杨崇矜持地笑笑说:“我们时刻面临着战争,发展钢铁是没有办法,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干,是能增加财富,但我保证,过不了多久,周围的各郡和长安等地就想着来吃大户。李景要粮食的事你忘了,在他们的脑海里,郡守县令就是官老爷,上有朝廷罩着,下有黎民百姓勒诈,自己无需去多做事情;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不能为了自己,连口粥都不留给百姓喝。”
杨崇话虽然尖刻,但是形容得入木三分,宇文儒童晓得杨崇和李景原来关系不错,为着粮食的事,杨崇不惜得罪了这个可能给自己帮助的人。宇文儒童赫然道:“我明白了,我会派人去邀请高昌本地的人来开工坊。”
三人走到街上,来往的都是军人和民夫,杨崇没由来地叹了口气说:“按我估计,今年还是大旱,河北等地一般人家的余粮吃尽,最多四五月份,便会盗贼四起,比去年的声势更猛。眼下只能寄希望隋军能在高句丽一战而胜,否则中原必定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再过上两三年,就算我们偏处高昌,也难以幸免。”
司空行冷笑道:“不用过上一两年,如今每个月抓到的细作真是五花八门,从中原内部到塞北、昭武的人全有,对了,前几天还抓到三个淬天阁派来的人,混进了军中,要不是寇九珙正好路过,我们还真发现不了。”
寇九珙那天是送钢过来,顺便带些盔甲回尹山铜矿,武装护卫队;寇九珙在军中发现了十几个不错的苗子,按照以往的惯例,和单雄信勾结,想把这十几个人变成杨崇的私兵,没想到有三个人拒绝了。这不正常,谁不知道杨崇的私兵除了在军中挂名,还能吃一份吐鲁番商行的饷,更不用说,以后在司空行和单雄信手上很容易升官。
寇九珙很好奇,特地去见了三个人,意外地发现三人身手都不错,现在的职位都是看守不同的兵器库;又在三人主官面前听说,三人平日里在军队里似乎不缺钱,常常请同事撮一顿。寇九珙就设计了一个局,说要送瘊子甲来仓库,果然发现三人都在打听,单雄信带人把三人抓起来一审,酷刑下,终于有一个撑不住,说出了三人来自淬天阁。
问他们不做私兵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来的任务就是盗甲;三人晓得杨崇的私兵中多是有经验的老兵,一旦调到私兵的宿舍就不方便行动,得手后也很难找到机会单独开溜。这件事让司空行等人吓出一身汗,淬天阁猜的没错,杨崇手下的亲信将领有五人穿戴的是瘊子甲,分别是司空行、单雄信、谢映登、刘弘基、宇文成都。
杨崇抬头看看天,万里湛蓝;随后杨崇收回目光说:“我最担心的还是甄雪晴,姜菲说得没错,那是一个神通广大的女人,武功好,够机智,可惜连楼观道这个盟友都打探不出她在哪里。张果老和孟翻有个看法,李渊走后,淬天阁在伊吾的分舵没撤掉,背后一定有玄机;我们看上去比过去强大不少,但是和江湖门派、一流的世家比,我们的实力太弱。”
宇文阀也是一流的世家,曾建立北周;宇文儒童在骨子里就有一股傲气,对杨崇说:“小师叔,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把他们揍得越狠,他们对你就越有敬意。小至市井,大到国家,莫不是如此。”
宇文阀从元家手上夺取天下,变魏为周;隋文帝杨坚从北周篡取江山,建立大隋国柞,靠的就是谁比谁狠,君臣之情、亲戚之情全都抛在了一边。五姓七望要是不一次次蔑视皇权,让人间改朝换代,哪来的超然地位,连隋炀帝都要退让三分。
杨崇和司空行第一次发现宇文儒童还有如此冷酷的一面,不由得欣慰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