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间已经是太和十五年四月中,严冬终于远去,数月中不闻于耳的鸟鸣声又再次充斥于林木,殿阁之间。
拓跋慎穿戴整齐,站在北苑主殿永乐游观殿左近的观景楼上,看着几百步前的鸿雁池上,几艘游船正在神渊池上缓慢漂移,其上不时传来的欢笑声,即便拓跋慎在观景楼上也能听见,那艘游船好像是冯清等人的御舟吧!
前几日皇帝再次去方山拜祭永固陵去了,走之前嘱咐冯清带着宫妃和皇子皇女们一起去北苑游玩散心,毕竟几个月的寒冷把人逼在房舍中,现在严冬已去,春华已发,大家自然就想着出来散散心了。
北苑属于皇家四个园林之一,其余三个分别是城西的西苑,城东的东苑,还有方山与白登山之间的鹿苑,都是有林有水有美景的好地方。北苑不只有熊猫,鹿,猴子这些哺乳动物,像鹳,鹤这种羽类在这里都有饲养。所以平时经常会有妃嫔宫人们到这里来游玩。说起园林,皇宫以北的城外还有多处行宫以供游玩,只是去的机会不多。皇宫之中也有些小园林,只是受限于面积,规模小,远没有北苑,西苑,东苑好玩,这些都是占地几十里的依山所建的大型活动场所,兴致来了还可以在里面行猎呢?
北苑面积很大,南北数十里,只不过离皇城并不很远,靠近皇城的地方还是很安全的,再往北可就很麻烦了,北苑大部分都包含着山林,里面有各种猛兽出没,前年曾经有两只猛虎跑出了北苑,还伤了几个人,最后调派了两千人在北苑内外搜查,才杀死了那两只猛虎。
拓跋慎看着站在身边的郑爱瑛不时看着远处的游船,显得有些心动。也难怪,听着池面上的欢笑声,她也想去看看自然不奇怪。人在地面上呆久了,偶尔去水上玩乐也算是奇趣之一。
自从郑娘子第一次去拜见冯清以后,又来过几次皇宫,所以拓跋慎与她的关系比以前亲近了许多。郑娘子这次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还是临出发前一日,冯清派人通知的郑嫔,又给了郑嫔信物,郑嫔才将侄女接进了宫中,第二日跟着郑嫔一起来的这里。
“瑛娘儿!要不要去舟上看看?”
郑爱瑛想了想,有些犹豫,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只是看着有些乐趣,若是去了,反倒不自在。”
拓跋慎点点头道:“那我们去看看貔熊吧?这平日可不多见的,若是回了城,还不知下次再来要多少时日?”
貔熊就是熊猫,也可以称之为“貔”。一千多年后是国宝,现在也一样不常见。平城中也没几家有养这个的。女生都喜欢滚滚,无关于现在还是后世。这个提议郑娘子总不会再拒绝吧?
去岁宫里面养的一只,听说去年冬季就被冻饿死了,因为那只熊猫乱跑,一时间找不到,负责饲养的以为逃跑了,就因为寒冷没有去仔细找,三天后发现的时候被冻饿死了。最后负责饲养的家伙被杖三十,赶出宫,去给天宫寺做仆役去了。
郑娘子听了拓跋慎的提议,想起以前在李冲府上看见过的貔熊,圆圆滚滚,又呆又笨的样子,嘴角含笑,心里意动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观景楼,看见不远处拓跋恪在和几个小宦者踢着蹴鞠,因为玩的兴起,把头上的帽子去了,用红绳把发辫绑在一起,额头出了不少汗渍。拓跋慎与郑娘子对视一下,会心一笑,正准备离开,却被拓跋恪看见了。
“二兄,你去哪里?小弟也去吧!他们都让着我,好生无趣。”拓跋恪丢了蹴鞠球,跑了过来。
拓跋慎大恼,有妹子不陪陪你吗?虽然还是个未成年少女,也比陪着你强吧?真是没眼力。怕他真跟上来,说道:“为兄听说这里有腹虺,就去看看,你也要去吗?”
拓跋恪听了,脸上出现难色,说道:“那么吓人的东西,有何好看的。小弟在这里再玩会儿,阿兄你看过了,我们一起去驭马吧。”
“好!”拓跋慎赶紧答应他,怕他又跟上来,真想拉着郑娘子的手一起走快些,可惜只能自己YY,大庭广众的,非把人家女生吓到不可。
摆脱了拓跋恪,拓跋慎和郑娘子边走边聊,顺着长廊慢慢走着,刚刚绕过一片竹林,就听见前面传来一片喧嚣声。
拓跋慎停住脚步,就看见小胖子拓跋恂袒露身体,只穿着一件长裤,头上发辫散乱,脸上笑嘻嘻,给人的感觉颇为淫贱那种。后面跟着几个小宦者,拿着他的衣服,想上前掺着,又不敢强伸手。
这一幕实在惊人,拓跋慎怎么也不敢相信拓跋恂还有这么奔放的一面,难道以前是自己孤陋寡闻了,还是他刚刚开发了这方面的爱好。他不是讨厌汉人吗?怎么学了江南名士袒胸露乳“特立独行”了。
想着拓跋恂这幅丑态,被郑娘子看见了,拓跋慎自己都有些羞愧。虽然拓跋恂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拓跋慎也不想郑娘子看见这一幕,抓着郑娘子的手,把她拉到长廊一边,面向着廊外。
郑娘子也被小胖子的大胆奔放吓到了,她虽然听父兄们听说过南人之中的“名士”喜欢做些惊诧世俗的事,不过从没见过,北方不是南方,没那么堕落的世风,这里流行的是务实之风,而不是麻痹自我的颓丧风气。是以惊住以后,被拓跋慎抓住手拉到一边,配合着转过身,只是娇容上有些不虞之色。
拓跋恂脸上带笑,快步走了过来,拓跋慎给他让了条路,懒得理他,这家伙现在明显不正常。没想到拓跋恂走到拓跋慎边上,既然停下脚步,竟然向郑娘子的衣袖抓来,拓跋慎哪里想到这小子今天这么狂放,连忙一把推开小胖子。拉着郑娘子走开几步,郑娘子差点被拓跋慎突然的动作弄的摔倒。
拓跋慎这还是第一次去向别人动手,脸上微有些不自然,他向来自重身份,不会做出动粗这种有失身分的事。只是这小胖子的举动太过分,即便事情重来一遍,他还是要动手。
拓跋慎看着几个小宦者扶起倒在地上的拓跋恂,怒哼一声道:“大兄这是怎么回事?尔曹随侍大兄,便是这么侍奉的?大兄今日做出如此有失体统之行,难道尔等不知道国法家法便为尔等所设?”
几个小宦者听了拓跋慎的话,被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解释起来。这事要是闹大了,他们可不是被杖几十这么轻松,死都是亲的。
几个小宦者今日也是倒霉,这是对他们来说也是无妄之灾。他们这些人都是太和殿的旧人,都是伺候拓跋恂的。
这次他们这些跟来北苑的人里面有个得了背疽,痛的受不得,所以有时就服用五石散来镇痛,今日没想到会被拓跋恂看到了,他也知道五石散这种东西,想着服一些试试,这几个人哪里难得住他。最后跪求拓跋恂,只要殿下稍稍试试味道,拓跋恂见他们没有再死硬到底,就听了他们的话,于是就着酒服了一点,没想到到底是童身,顶不住这药力,不一会儿就药效发作起来,几个小宦者吓坏了,只好脱下拓跋恂的衣服,按照往常的办法来行散,冰镇水果没得吃,只好追着跑。五石散说到底是阳性过重,成人还无所谓,拓跋恂可顶不住,所以才做出刚刚那种过分的事。
拓跋慎听了这几个宦者的话,再看着拓跋恂的丑态,心中更加厌恶。正要说几句话,就听见鸿雁池方向传来鼓声,三次一通。
拓跋慎知道,皇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