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荒中,离恨魔宗山门之前,无尽深渊之内。
深渊可怖,即便是诸三古先贤都很是心悸。
这是昔年量劫之中,刀君含怒斩出的一刀,传闻刀君将毕生道念都融进了这一刀中,这是世间至强的杀伐之道,甚至很多年前左司就有所猜测,刀君的这一刀,已经斩透了大地胎膜,刀光之锐,已经波及到了无法探知之地。
那是属于仙的范畴,或者已有了部分仙的韵,非大能可想象。
如今,刀十七、左司、洛青衣三人,正在直面昔年刀君残留的这缕道念。
从某种层面上讲,深渊之中,已经没有了确切的空间概念。
昔年的那一刀,在大地上劈开了深渊,内中的一切都被刀光伴随着道念绞成粉碎,地火水风在这一刀中尽数崩碎,四域之内诸多罕见的祖炁、真元,在此地演化着无法言喻的癫狂风暴,一切须弥的力量变得无法捉摸。
如传说中真正的末世,大界崩溃,地火水风聚首,在重演混沌!
混沌者,《太始经》云:昔二仪未分之时,号曰洪源。溟涬濛鸿,如鸡子状,名曰混沌。
连左司都前所未有的谨慎,他手中捧着一尊残缺的黄铜暖炉,暖炉残缺了半边炉身,露出了其中的光景,内中温养着一捧五色土,其上缠绕着连混沌都无法销蚀的岁月道韵。
这是昔年离恨魔宗的一尊瑰宝,其来历莫测,连左司这样的老妖怪都无法探寻。
如今黄铜暖炉绽放出澄明光芒,将三人护在其中,避开癫狂风暴,可即便如此,三人在混沌之中,都步履维艰。
稍有不慎,三人便可能一步踏错,陷入真正的湮灭之境,有古老而无法名状的道则,可以将一切手段都毁灭在其中,若是在湮灭之境陨落,便当真是魂飞魄散,连无归路都不可能踏上。
癫狂风暴当中,刀十七的眉心有一把虚幻的刀影显化,这是刀君一脉的不传秘法,传闻这一脉门徒,都将魂灵修行到了诡谲的境界,凝结成刀胎,一朝孕育而出,可凭魂灵一刀,斩开高天,接引霞光飞升。
如今,刀十七以虚幻的魂灵刀胎,希冀能够与此地刀君留下的道念沟通,这是同出一脉的道法,有着相似的道则。
一旁洛青衣手中,则捧着一卷古朴的兽皮,其上有不知名之人亲手所绘的星图,指引着一条古老的道路,似是通往某处无法名状之地。
三人如此这般,已不知在这虚幻之地走了多久,忽的,洛青衣凝实端详着手中兽皮,面露喜意。
“就在前方!”
话音落时,刀十七眉心的魂灵刀胎剧烈的颤抖,不等左司和洛青衣有所动作,刀十七已经挣脱开澄明炉光的庇护,一步跨出,远处,有一缕与刀十七气息极其相似的刀光冲霄而起,展开混沌,似在接引三人。
“大师兄!”
混沌通道展开,眼前的景象却几乎让刀十七绝望!
这是世人无法想象的伟力,昔年竟有人在癫狂的混沌风暴当中强行演化出了一方洞天小世界。
入目所见,却是遍地尸骸。
因着混沌的缘故,此地无岁月长存,哪怕已经逝去了万古,诸修却如刚陨落时一般无二。
有人身披天青法袍,袖口书承云二字,却眉心开裂,横躺其中。
有人手捧玉壶,上书古篆壶天月地,却似是被人拦腰斩断,了无生机。
有人背负一人高金铁之卷,上书玉皇二字,昔年的书卷却是如今的裹尸布,葬着曾经的主人。
遍地横尸……
连左司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他自其中认出了诸多太古时代的老友,有人曾同游五湖四海,有人曾做客离恨魔宗,有人曾一同说道论法,如今却已是阴阳生死两隔。
刀十七的不远处,有一青袍大汉,哪怕已经陨亡万古,却以刀拄地,支撑着尸骸,怒目圆瞪,似要死后席卷幽冥,浴血再战!
刀身上,以雷篆书就二字——刀一!
这是刀十七的大师兄,刀君的首徒,昔年真正的天骄,传闻中才情最接近刀君的人物。
三古年间,这位便随同刀君失踪,有传闻说这一位已经陨落,踏上了无归路,又有传闻说这一位还活着,沉睡在亿万丈大地之下。
如今,刀十七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大师兄,却已经是这般的景象。
左司步履蹒跚,万古的岁月不曾带走左司半分韶华,此情此情,却仿佛让左司瞬间苍老了许多。
“玉皇道友、壶天子……死了……都死了……”
他失神呢喃着,又忽然起身,似是心有不甘。
“刀君呢?笙箫楼主呢?六壬法师呢?元岚子呢?寿龟老怪呢?你们……你们总有人该活着啊!你们总有人要活着啊!老友们呐……已经末法了!太初诸友,缘何独活老朽一人,这高天厚土何其沉重,老朽一人……又如何去支撑啊……”
诡谲的道法在左司身上涌现着,他似是失了方寸,如鬼魅一般穿梭在这方世界,丈量着天与地,想要找出昔年诸友存在的痕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轰!
许是左司的手段奏效了。
天地的一角应声崩塌。
想象之中的癫狂风暴不曾涌入其中。
三人去看时,只看到一方须弥通道,壁垒上满蕴刀光,传闻当是对的,刀君的一刀劈开了大地胎膜,穿透了大界壁垒,须弥通道便这般立着,静静的通往真正的混沌。
洞口,有巨石立起,其上是刀君刻下的字迹——
生死有命!
巨石前,半悬着一青玉灯盏。
左司颤抖着伸出双手,恍若在侍奉某种珍宝,小心的感受着其上残存的道则。
“笙箫楼主的古宝,云海天青莲花盏!六壬法师的法经,天辰批命术!元岚子的道火,八景混元法焰!寿龟老怪的神通,祭命存魂!还有……还有一缕刀君的本命魂灵!”
左司佝偻的身躯在不住的颤抖,他似是想要大笑,咧开嘴,眼泪却忽的落下。
“这是太初最鄙陋的法门,是老朽创出的法门,一点魂灯燃起,寄存在宗门当中,门徒便是在万里之外,宗门亦知其生死!昔年他们总是笑我,笑我这术太粗鄙……”
左司红着眼,回头看向两人。
“青衣,小十七,你们看,这是刀君的魂灯,还亮着……还亮着……他们活着呢!应该好好地活着!”
“荒古界还有活路!我们还有……希望!”
左司几乎跪倒在青玉灯盏前。
又哭又笑,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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