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冥之天,赤冥天城。
昔年那场倾世之战的痕迹,已经淹没在了岁月的斑驳痕迹之中。
阳世除去有限的古老修士,或许再无人记起,如今这个凋敝的洞天之中,曾经有数之不尽的大能老怪陨落,他们在天穹生死攻伐,喋血一界,不知将多少本可亘久传世的宝药奇珍震碎成齑粉。
甚至……这里有古神曾经要天人化生,甚至险些成功。
如今阳世的诸修,或许很多人不会想到,他们险些便失去追逐仙道的可能。
当年崩碎的玉石,如今已经与泥土化作一处。
连赤冥天城正中央的祭坛,也彻底碎裂,其上布满青苔,再难看到曾经道赟古神在其上刻画的纹路与符篆。
“前人以生死搏来世,如今又有几人还记得?”
站在祭坛前,伯奎子的声音也罕有的低沉。
恍惚之中,他似乎又坠入了那场诡谲梦境里,梦见了昔年鼎盛的宗门,梦见了曾经天骄飞扬的自己。
“谁还记得……”
他先是轻声的低吟着,紧接着身躯又剧烈的颤抖起来。
“谁还记得!”
轰——!
雷霆自天穹炸响!
白云滚滚,层叠排开,伯奎子嘶吼之声,若煌煌神音,直上云霄!
仿佛有一双无形大手,将天幕都整个揭开,露出了赤冥之天那伤痕累累的穹顶。
那仿佛是被揉碎的纸张。
一道道裂纹密密麻麻的铺开,又紧致的扭曲在一起。
这天幕,仿佛也是疯狂的,也是千疮百孔的。
一切一如伯奎子如今的道心一般。
只是剧烈的喘息着。
伯奎子忽地又冷静了下来。
悲喜之间,他的脸再度狰狞起来。
只是喑哑的声音,恍若迟暮的老朽。
“赤冥天……”
轻声呢喃着,他手持宝镜,似乎想要一步迈出。
自始至终,一直在沉默的洪洋子,终归还是开口。
“道兄。”
“嗯?”
“今日不说是非,只是好教道兄知晓,你这是在与尊者为敌。”
听闻此言,伯奎子整个人低下头去。
偌大的赤冥天陷入一派死寂之中,只剩下伯奎子的呼吸声音。
“是啊,与尊者为敌,与那个曾经观览万古岁月的人为敌……只是,他错了!他做错了!今日为敌,或许是死路一条,但来日等他接引不祥物质,又何不是死路一条呢?
今日,或许死你我寥寥几人,来日,或许整个洪涛界都要陪葬!今日的扬眉尊者,和昔日的道赟古神,又有什么样的分别?昔年有人以死搏生,今日呢?”
说到这里,伯奎子像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世人都说,修行是渡己,心性凉薄,故多有悲凉落幕。”
“这大好的洪涛界,不该这么没了……”
说罢,伯奎子的身前,观天仙镜早已高悬。
唰——!
唰——!
唰——!
破空之声交替响起。
数十位大能修士蹈空步虚,立在半悬空,具都朝着伯奎子这里恭敬一拜。
他们有腐朽老者,有宫装女修,有古怪童子,有狰狞妖族!
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走到了大能境的巅峰!
只差一步,便与当年诸修踏阳世不朽路一般无二。
而他们的手中,道器早已祭炼完毕,甚至身旁,同样有着仙人遗蜕存在,其上蕴含着或者浓郁或者稀薄的不朽物质。
就这样,在诸修的注视下,伯奎子缓步踏上那已经皲裂的青苔祭坛。
观天仙镜绽放神光,洞彻一界。
而伯奎子的手中,恭和祖炁缓缓凝聚。
“或许他们都无法想象,完整的恭和祖炁,代表着什么……”
“若走天人化生之路,老道当为天帝!”
恭和祖炁者,洪涛一界气运所在。
执掌祖炁权柄,握此界气运于掌心!
这是权柄,亦是果位!
天帝果位!
就这样,伯奎子一手握恭和祖炁,一手遥遥抓向脚下的祭坛。
那里,勾连着整个赤冥天的核心。
赤冥本源被伯奎子引动!
猩红的神力显化在伯奎子的掌心!
这一方世界都在剧烈的颤抖!
赤冥天昔年萎缩的天与地,这一瞬间似乎开始了剧烈的膨胀。
伯奎子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的双眸似乎都映成了猩红之色!
于是在诸修的注视下,赤冥神力开始缓缓地与恭和祖炁融到一处。
或者说,是赤冥天的本源,在融入进恭和祖炁中!
碎石摩擦的声音响起。
伯奎子的脚下,那斑驳皲裂的祭坛开始弥合,其上青苔缓缓褪去,甚至整个古老祭坛,也因着赤冥天本源的出现,开始染上了猩红色。
轰——!轰——!轰——!
数息之间,赤冥天开始变得广袤,沧海桑田,不过眨眼之事。
地动山摇之中,那猩红祭坛开始脱离大地的怀抱,开始脱离赤冥天城的包裹。
它仿佛变成了某种凝实化的天地果位,仿佛变成了古老传说之中的神明祭坛。
祭坛托着伯奎子,扶摇而起。
老道身上的气息愈发可怖,与洪涛界的联系也一点点变得密切起来。
直到某一刻,当伯奎子的掌心,赤冥天的本源与恭和祖炁彻底熔炼为一的时候。
它们的形与质彻底发生了变化。
暗红色的神火点燃!
伯奎子披赤色衮龙袍,手握神火,目视寰宇。
这一瞬,连太古星海都倒映在了他的眼眸中。
“吾,为天帝!为恭和帝君!”
话音落时,诸修的身旁,具都有暗红色神火显化,将仙人遗蜕熔炼,化出不朽物质,浇灌在诸修的道器上。
这是连伯奎子暗红神光都无法遮掩的奇景。
一息之间,数十位顶尖大能,踏阳世不朽之路!
连洪洋子也抱拳而立。
“敢问帝君,意欲何为?”
伯奎子立在古老祭坛上,大袖一挥!
“升赤冥!番天!覆地!横断一世!”
“谨遵帝君法旨!”
“谨遵帝君法旨!”
“谨遵帝君法旨!”
……
火汤绝地。
感受着那昔年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气息。
苏幕遮还未有甚反应,倒是一旁清濛仙子已然提起三尺青锋。
锐利的剑芒上有暗金鎏光一闪而逝。
显然清濛仙子已经怒极。
只是她还未动,便被苏幕遮拦下。
“无妨,再看看也无妨。
险夷原不滞胸中,
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
月明飞锡下天风。
吾何惧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