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不开口,赵高也没敢有所举动。
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子婴这才长长的抻了抻肩膀,缓缓的把手中的毛笔放下。
而赵高这边因为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站立,身子甚至有些麻木。
“若不是摸不准皇帝对你的意思,吾安会受此折辱!”赵高心中狠狠的想到。
然而这一会虽然子婴已经失宠,然而赵高却丝毫不敢有所逾越。
不只是因为子婴的身份和始皇帝对他的态度。
更多的是因为子婴那句关系到他身家性命的言语。
“赵府令过来看看孤这幅画画的如何?”
画上的墨迹未干,将将把笔放下,子婴便十分淡然的邀请早已经在那站了半天的赵高过来赏画。
“子婴这小子,难道大半夜的喊我过来只是为了看他画的画?”
赵高自忖两人的关系远没到如此密切的地步,而这也与自己的身家性命毫无关系啊。
心里这么想,不过赵高在子婴说完之后还是依言前行数步,向着子婴刚刚完成的画上看去。
赵高虽然身为宦官,然而却也不是不通文华之人,不仅如此单单从学识上来说,赵高甚至有着不亚于一些博士官的造诣。
若非如此,始皇帝安会安排赵高作为自己的幼子胡亥的老师。
赵高的目光乍一粘到画上,还没看清画上的内容,便立马一脸震惊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子婴。
“世人皆道长安君武功盖世,未曾想君上在书画一道也有如此造诣。”
赵高眼光再高,也不过局限于战国此时的水准,乍一看到子婴用后世明清山水画的手法所做之画,无论是笔法还是画中的锋芒自然是极大地震惊了赵高。
“若君上非封君之尊,单凭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也堪称一代大师。”
虽然赵高恨子婴入骨,不过这句话说的倒是真心。
“此小技耳。”面对赵高的赞誉,子婴之时淡然一笑便就此揭过。略微一伸手便把赵高的目光再次引到了画上。
虽然赵高此时完全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子婴的意图,却也十分配合的向着画上的内容看去。
高耸的山崖一侧有着一条蜿蜒的小路,一列长长的车队正前呼后拥的从崖侧的小路上经过。
路的两侧山林密布,山崖之上更是古木参天。
而在山崖之巅上,却有一伙人正架着弩箭瞄准下方的车队。
箭在弦上蓄势而发,在子婴出神入化的笔触之下,仿佛下一刻就要离弦而出,直至车队的前方。
看到这里赵高更是有些迷惑,长安君让自己看这么一幅画到底有何意图。
“赵府令,难道看不出来此画地形与何处有相似之处?”子婴轻笑道:“先前我曾游历四方,赵府令应是知晓。”
赵高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天下一统之后当时作为镇国王的子婴曾经外出游历,直到在邹县遇上始皇帝这才结束,作为始皇帝的亲信,这个他自然知晓。
见赵高点头,子婴继续说道:“先前孤曾游历此地周边,曾有一闻,此地不远有一处名曰博浪沙,此处山高林密行路蜿蜒附于崖侧,因地形故崖上情形难以察觉,常为强人所占,劫掠商旅,孤先前绕而行之。”
“此画便是孤依传言所作,名之为‘博浪沙刺图’”
说着话,子婴再次提笔在画上书写上‘博浪沙刺图’五个大字。
随着子婴的话音,赵高的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
作为始皇帝的心腹,赵高自然对始皇帝次日的行程知之甚详,甚至而言他还参与了行程的拟定。
八面玲珑的他,早就已经把次日行程经过地域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命人快马提前打探了一番,以备始皇帝问询。
这会看思来子婴凭借听闻所绘的博浪沙地形,却是与自己所拿到的汇报颇有几分相似。
绝对是一个埋伏行凶的绝佳之处。
天下一统,大秦此时兵锋正盛,想要起兵反抗秦帝国,根本没有一丝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行刺始皇帝几乎变成了唯一可行的方案。
嬴政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有力挽狂澜的威望,唯一威望足够的长安君还偏偏只是始皇帝的侄儿,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始皇帝一死,天下定然大乱,秦帝国内部恐怕都会打的一团糟,如此一来复国的机会便来了。
想必张良此时的想法应是如此。
然而始皇出行,往往都是带着大量的军队随行护卫,在这种情况下六国遗民,根本难以调动足够的力量去刺杀始皇帝。
然而博浪沙的地形,却给“小成本”的刺杀提供了成功的可能。
若是六国遗民们一直盯着始皇帝的动向,就绝对不会错过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直到现在赵高也终于明白了,子婴所说的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指的是何缘由。
若是始皇帝遇刺身亡,这事还真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自己不同于其他人,自己的所有权势地位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始皇帝。
舍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资本,没有始皇帝作为后台,他就是一条谁都可以呼来喝去的可怜狗而已。
而自己在军中唯一的依靠屠睢此刻正远在南越,自己的弟子胡亥也留在了咸阳,随驾而行的偏偏是看自己一直不顺眼的扶苏。
万一若是始皇帝意外故去,自己此时又没有掌握足够自保的权利,不说别人但是自己面前的长安君就可以轻易地把自己玩死。
更不用说之前得罪的朝中文武了。
想到这里,虽然两人是敌非友,赵高还是郑重的向子婴拱了拱手。
“长安君高义”赵高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他自忖若是自己面临子婴的局面,恐怕会对此事乐见其成,然而借助大乱之机,执掌权力。
“若无他事,臣且告退。”赵高继续说道。
从子婴这得到的消息太过震撼,赵高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计划一番如何保证始皇帝的安危。
说完扭头便向着帐外走去。
将要出帐,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句子婴淡然的声音。
“临行之际奉劝赵府令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长安君之言,赵高谨记在心。其实在下一直有一丝疑惑,长安君此举所为何也?”
“我说为了天下苍生你信吗?”子婴笑着回道。
“信,我自然信。”赵高背着子婴回道:“若是他人如是言语,吾是一万个不信,但是长安君此言我信了”。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