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文的事情终究还是瞒不住的,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府上的护院死了好几个,怎么可能真的瞒下来?当天夜里,就在周伯文回房以后,乐万山就过来跟周氏说起了此事。
周氏听了这话,倒也没有惊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来跟我说,我也是猜到了一二,平日里伯文回家之后总是将赚的银两交给我处置。今日他回来却没有交还,车马还比平时少了许多,我就知道出了大事。”
乐万山道:“嫂嫂既然已经猜到,为何当时不问?”
周氏道:“我这大儿子一向内敛,他不想说的,我也不便过问,他要是想跟我说,就一定会告诉我的。”
乐万山叹了口气:“这次我听回来的护院说,死了七个人,货物尽数被人抢去,那些人都是用刀,武功很是了得。”
周氏道:“既然你这么说,莫非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乐万山道:“血海深仇,如何还猜不到?伯文找来的这些人,虽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侠客,却也是武功颇为高强之辈。能组织这么多人来袭击的,又都是用刀,除了锦衣卫和那些东厂番子,世上再无他人可做到了。”
周氏听了,皱了皱眉头:“锦衣卫?东厂番子?他们为何要袭击伯文呢?”
乐万山道:“我是个粗人,哪里知道这许多,嫂嫂,你还是去问伯文的好。”
周氏想了一下,忽然问道:“那些护院可否说了遇袭的时间?”
乐万山道:“就在三个月前。”
周氏顿时一惊,站起身来愤恨道:“看来是王振下的手了。这人竟想害我满门不成?”
乐万山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三个月前,岂非正是王振对付周小白的时候么?
三个月多月前的事情其实就跟周氏想的差不多。
……
这时还在夏季,天气分外的闷热,虽然王振身后有两个丫鬟在帮他扇着扇子,他还是觉得很热。
他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今天很不高兴!
王振很不高兴,虽然他没有当差,更没有受到太皇太后或者是皇帝的训斥,但他就是不高兴。府中下人看在眼中,当然不敢去触这个霉头,就是那两个帮他扇扇子的小丫鬟,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一个人不高兴一定是有原因的,王振不开心的理由正在他手中拿着。这是一封密信,乃是四川按察使李匡写给王振的。李匡在信中言道:秉性以公,岂为私怨?故公公所托之事,本官不能为之,云云……
李匡一直都是被王振看好的人,因为他两年前他干了一件轰动朝野的事情:他抓了杨士奇的儿子杨稷。与历史不同的是,杨士奇这次并没有遭到大规模言官的弹劾,反倒是弹劾了李匡,导致这件案子也是一直拖到了今日。
王振的政治洞察力是很敏锐的,他一手护住了李匡,使其没有遭到贬官,反而被任用为四川提刑按察副使,在今年,更是扶正做了四川提刑按察使,这可是明朝实打实的封疆大吏,正三品的朝廷命官。
李匡既然是王振一手扶持上来的,他理应对王振的话言听计从啊,但是他没有。李匡在得知王振要他派人将周伯文抓起来的时候,他明确表示了拒绝,才有了上面那份回信。
王振看了此信,恨不得要将李匡抓起来给打一顿才好!但是他不能!这个人是他自己扶上马的,抓起来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何况李匡此人在四川做了很多事实,将一省的刑狱管理的井井有条,翻过来很多以前的冤假错案,在当地百姓的心中,这可就是李青天啊!有很多百姓都是在家**了李匡的长生牌位的。
既然地方官员不愿意做这件事,王振也只好派出了曹吉祥的人马,马顺的锦衣卫也是参与其中。王振给二人的密令是将周伯文抓起来,带回京师。但是这二人显然没有将这事做的很彻底。这倒不是说马顺不听话,而是曹吉祥有些自己的想法。
曹吉祥不傻,他知道这周伯文是周小白的大哥。他也知道周小白是杨士奇眼中的宝贝。更何况周小白还是太皇太后和皇帝喜欢的人,甚至于他自己,对周小白的才学也是很佩服的。就这样无端抓人,依照王振的脾气,若是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则一定是自己遭殃。这样的事情,曹吉祥也不会去做的。正因为如此,周伯文这才能够回到家中。
要说人能平安回来,已经是祖上积了德。
可是周家一家人原本就靠周伯文在外做生意养活着,现在一下子没有了收入,这可不太妙。
更不巧的是马上周小白还要给固川王送彩礼,这笔钱少说不能少于一万两银子。
要在平日,周家倒是不会缺这笔钱。但是这次周伯文可是亏了血本回来的,不但分文没有赚到,还欠了很多外债。周伯文自己也是一个很仁义的人,他对那些为了保护自己死伤的江湖侠士,那都是重金抚恤,且还了外头的欠债。
现如今,周家家中只剩下了一万两银子,其他的钱都已经花出去了。要说一万两银子,那也是很多钱了,够大明一个小康家庭用上一百年都不止,若是普通百姓,则可以用上三百年都不止。可惜这些银子,周氏已经决心用作彩礼了。
也就是说,周家现在没有闲钱了。
而周小白一天的饭钱就要花出去纹银十两,因为他很喜欢吃牛肉,就算不吃牛肉那也是顿顿的大鱼大肉,少说一天也要五两银子。更何况周家家大业大,平日里的花销也是很多,周氏跟周伯文合计了一下,周家一天花出去的银子就有五十两之多。
这五十两花哪里去了呢?周家伙食开销一天二十两银子,周家护院五十个人一天二十两银子,周家三十多个下人一天二两银子,李代木、王力、赵赫等人一天各一两银子,周小白的轿夫六个人一天半钱银子……帐不可细算,越算就越缺钱。
周伯文原本打算还是要出去做生意,但是周氏不让,只让他在京师先做一做买卖,千万不可到外地去了。即便是这样,周伯文出门的时候,也是带了许多的护院。
但是究竟做个什么生意呢?京师这个地方,周家也是搬来没多久的,原本就没什么根基。好做的生意,自然早就有人去做了。初来乍到想要做现成的买卖,又去哪里做呢?
好在周伯文算是很有生意头脑的,他打算在京师开一家酒楼,毕竟这酒楼的生意进项很快,成本也少。于是,他便让周小白帮着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酒楼需要转让,这样做起来等于是现成的生意,自然会有熟客上门。
周小白听周伯文要做酒楼的生意,一时也想不出来去哪里盘这个店,答应先帮忙打听一下。
这几日,周小白便在城中找起了酒楼。转了几天下来,京师的酒楼就没有一家愿意转出去的,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便去了杭秋月所在的天香楼。杭秋月见是周小白来了,自然是让他上楼叙话。
“见过周大人。”杭秋月还是那么的端庄大方,说起话来也是好听的紧,并没有因为周小白被罢了官职就有些许怠慢。
周小白连忙还礼道:“杭姑娘,我现在已经被革去官职,这大人的称呼,在下实在不敢当。”
杭秋月道:“周大人只是被罢免了官职,进士及第的功名并没有革除,既然还是至圣先师门下,小女子怎敢怠慢?”杭秋月说的至圣先师,当然就是指的孔子。
周小白道:“唉,在下深负至圣先师教诲,才有今日。既然杭姑娘不嫌弃,那姑娘称我周探花便是。”
杭秋月笑了一下道:“如此,就算怠慢了。不知周探花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情要找小女子?”
周小白道:“无他,只是想与姑娘切磋一二。”这话刚说出来,一旁的乐小姐便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杭秋月闻言,也是微微一愣,想了想道:“不知周探花要与小女子切磋什么?”
周小白笑道:“不瞒姑娘,家兄想在这京师开一座酒楼,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在下这次来就想请杭姑娘帮忙找寻一下。”
杭秋月淡淡一笑:“既然是周探花说了,小女子敢不从命?我这酒楼原也不想再开下去,不如转给令兄吧。”
周小白听了,连忙摆了摆手道:“这酒楼乃是杭姑娘生活所依,如何能被我买去?在下只是想请姑娘帮忙打听一下京师是否有酒楼打算转让的?并没有想买下姑娘这家店的意思。”
杭秋月闻言,淡淡道:“不瞒周探花知晓,这店已是开不下去了。”
周小白顿时一愣:“这店怎么会开不下去了?你这生意不是做的好好的吗?何况郕王殿下经常来此,谁人敢找姑娘的麻烦?”
杭秋月心道:可不就是郕王么,他来这里越来越勤快,我已是不堪其扰,唉……心中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说出来,毕竟在杭秋月看来郕王跟眼前这位周探花的关系可不一般。
杭秋月微微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小女子早已厌倦了这迎来送往的应酬,现在只想潜心医道,悬壶济世而已。”说罢,笑了道:“小女子已经买下了斜对面的正泰药铺,打算在那里做些生意。”
周小白闻言惊讶道:“杭姑娘竟然会医术?”
杭秋月道:“自从宗铭得病以后,我便一直钻研医道,奈何技艺不精,最终还是没有留住宗铭的性命。自他去后,小女子便一心扑在医道上,想着能够学有所成,如今已是学得差不多了。”
听她这么说,周小白终于明白过来,杭秋月确实是想从医了。
这话听在乐小姐耳中,对这眼前的女子也是心生敬意:她对施槃的痴情,岂非就跟自己对周小白的心意是一样的。这也个苦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