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与崇祯是兴致勃勃,彻夜长谈,等二人聊完了应战的战术,已是三更天。
崇祯打了个哈欠说,“朕困了,方原,你在京城的府邸在哪儿?”
方原忙说,“臣在京城就只有一个小四合院,也借给远房亲戚住了,臣还真没找到去处。”
崇祯哈哈大笑说,“看来你比朕还节俭啊!这么夜了,你就是出宫也没去处,就留在乾清宫休息吧!”
崇祯侧头去交代王承恩说,“安排方原在东暖阁休息,朕自去西暖阁休息。”
东暖阁是明清皇帝斋戒休息、批阅奏章的寝宫,而西暖阁则是皇帝召后妃侍寝的寝宫。
留方原在东暖阁休息?
王承恩听了是暗自乍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打崇祯即位以来,从来还没有大臣能在东暖阁留宿,甚至整个大明朝都未听过,哪个大臣有过这个待遇。
令方原睡在龙榻上,分明已是没将方原当成了外臣。
王承恩再次向崇祯确认,“陛下,真的将方原留宿东暖阁?”
崇祯没好气的说,“是朕没说清,还是你没听清?”
王承恩连忙点头哈腰的说,“自是老奴耳背了,耳背了。小林子,留在东暖阁侍奉方大人梳洗就寝。”
小林子连声应了,令其他小太监端来了填肚子的御膳,还有梳洗的热水。
方原是穿越人士,对这些尊卑之别也没太大的触动。他旅途也是太过劳累,梳洗过后,直接躺在东暖阁的龙榻上,呼呼的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香,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这才醒了过来。
方原睁开朦胧的睡眼一看,入目的是坤兴公主笑颜如花的脸蛋儿,入鼻的则是少女淡淡的体香。
“这什么情况?”
方原撑起身子,四下打望了一下,还是在东暖阁,这才松了口气。
但想到这么衣冠不整的和坤兴公主相对,似乎也太过失礼,忙起身整理了锦衣,冲坤兴公主说,“公主,差点被你给吓死!”
坤兴公主笑嘻嘻的说,“我一听王公公说你回了京城,就赶来了,没想到,父皇竟会留你睡在东暖阁。”
原来又是王承恩的报的信,坤兴能随时找上门来,可见平日里是没少缠着王承恩探听方原的消息。
方原避嫌似的离坤兴公主远了些,随手端起龙案上的茶杯,大大的饮了一口茶水,“公主,我们这么相见,若让陛下知道了,我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还请公主饶了我一命吧!”
坤兴公主嬉笑着说,“方原,你龙榻也睡了,御茶也喝了,见了父皇也不跪不拜了,在本宫面前连臣也不称了,这么多条族灭的死罪,父皇真要砍你脑袋也不差这一条罪名啦!”
两人正说着话,东暖阁外的王承恩急匆匆的进来了,冲着坤兴公主连声说,“我的小公主,陛下在西暖阁快梳洗完毕了,你快走吧!”
坤兴公主冲王承恩嘘了一声,“王公公,你先出去嘛!我再问方原一句话就走。”
王承恩苦笑着说,“公主,我去东暖阁外守着,你快问。”
方原冲王承恩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脸色,王承恩出去后,坤兴公主又问,“方原,我送你的香囊呢?有没有随身带着?”
坤兴公主送的香囊,方原也不知搞哪儿去了,更不可能随身带着。但当着坤兴公主的面儿,也不能实话实说伤她的自尊,便随口胡诌说,“公主的香囊那是无价之宝,随身带着,若是丢了,那罪过就大了。我是挂在寝居床头,每日睁眼就能看到。”
方原随口就编了这么个搪塞的理由,反正坤兴公主也不可能去苏州府查证。
坤兴公主粉脸儿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算你还有良心!”
方原愕然瞧着她幸福满满的样儿,暗想,这么劣质的谎言也能过关?难怪这么多无知少女会被渣男骗炮。
他担心崇祯随时会到,撞见两人在一起,见坤兴公主还没离去的想法,忙说,“公主,陛下快到了!”
坤兴公主轻咬着粉嫩欲滴的樱唇,双眸波光荡漾的瞧着方原,支支吾吾的说,“方原,父皇这些日子正在挑选......挑选......父皇这么信任你,你能不能......”
她面带羞涩的语焉不详,方原不用猜都知道,坤兴公主已到及笄之年,崇祯是在给她挑选驸马人选了。坤兴公主的少女心思,方原怎么会看不出,她是想方原主动去向崇祯求亲,当这个驸马。
但方原却并不想接坤兴公主的话,原因有三:
其一,他真的想挑选一个能分担繁重军政事务的贤内助,而不是挑选一个身份尊贵,却无所裨益的花瓶公主,回去日日供着,不时还要忍受一下她的公主病。
其二,按明朝祖制,明朝公主选驸马只能从民间,或是低级官员中选择,当选驸马后,不仅本人不能当官,族人也不能当官。虽在明朝存亡的非常时期,崇祯不一定会遵照祖制操作,但终究在头上戴了个紧箍咒。
其三,也是最要紧的,就是与周皇后、皇太子朱慈烺的对立立场。
这古代的血缘关系是远高于夫妻关系的至亲关系。
曹操能到处玩人妻,并不怕这些人妻会施以暗害,因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女子通常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并不会对前任夫君死心塌地,不顾性命。
而刘备却要对明媒正娶的黄花大闺女孙夫人严加堤防。事实上,刘备的担心并不多余,刘禅就差点被孙夫人带回东吴当了人质。
孙夫人可能为了远在东吴的母亲、兄长,对刘备图谋不轨;坤兴公主自然也可能为了母亲、兄长,出卖方原的利益。
所以,方原可以接受柳如是倔强的拒绝,却不能接受坤兴公主的主动表白。这既与个人喜好有关,更与现实利益有关。
柳如是终会看清钱谦益的真面目,明白哪个男人才值得她跟随。
而坤兴公主与周皇后、朱慈烺的血缘关系是永远也掰扯不断的,尤其是她的尊贵地位全都来自于她的父皇、母后、兄长。紧要时候,她会做出什么选择,方原心里根本没底。
有了这么多顾忌,方原留着坤兴公主在身边,其实是留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他在内心已否定了当这个驸马的选择,但却不能当面扫了坤兴公主的面子,随口应付说,“那我与陛下说说吧!”
坤兴公主就是养在深宫,单纯无邪的小公主,哪里知道方原的心思早转了十万八千里,还有其中牵扯的重大干系,还以为方原这算是同意了。
她喜不致胜的正要再说,却听到东暖阁外响起了崇祯的声儿,“王承恩,方原醒了没有?”
王承恩知道坤兴公主还在东暖阁里,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陛下,醒了,正等着陛下召见。”
崇祯推门而入,却见到坤兴公主也在东暖阁里,愕然的望了望二人,板着脸问,“坤兴,你来东暖阁做什么?”
坤兴公主伸了伸舌头,随口胡诌说,“我来东暖阁找父皇,却发现方原在这里,我正准备离开,父皇就进来了。”
崇祯会信她的鬼话才怪了,却不和她较真,抚了抚她的秀发说,“出去吧!父皇和方原还有要事相商。”
坤兴公主冲方原眨了眨眼,暗示他一定要向崇祯提亲当这个驸马,这才兴冲冲的去了。
崇祯坐在东暖阁的龙榻上,瞧着方原说,“朕的这个公主,成日不知礼节,也不知哪家的公子当了驸马,能管住她。”
方原一愣,崇祯突然在他面前说起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招驸马,分明就充满着暗示,不禁暗想,难道崇祯也想将坤兴公主赐婚给自己?崇祯这种行为是出于真心招揽,还是下了一个套,随时可能以驸马不能做官的名义剥夺自个儿的权位?
方原不敢也不愿接这个话,装傻充愣的说,“公主身份尊贵,又貌美如花,眼巴巴望着陛下赐婚的青年才俊,必定数不胜数。”
崇祯见他不接话,还打起了太极,轻轻咳嗽了一声。
王承恩知机的说,“依老奴看,大明眼下最有声望的青年才俊,非方原你莫属。”
既然王承恩将话儿挑明了,方原便不能继续装傻充愣,只能故作吃惊的望着王承恩说,“王公公在说笑?大明祖制,公主是不能下嫁官员子弟,何况还是官员本人?”
王承恩呵呵一笑说,“祖制是祖制,时势不同,岂能固守成规?”
方原被逼到了角落,只能叹声说,“公主年方十四,豆蔻年华,该找一个十四、五,年岁般配的官宦子弟;而我年有二十二,比公主大了八岁,怕是会耽误了公主。”
二十二岁的方原配十四、五岁的坤兴公主其实并无关系,更没有耽误的说法。方原搬出这么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就是委婉拒绝了崇祯的好意。
崇祯、王承恩互望了一眼,既然方原明言拒绝了,总不能像塞白菜一样,将大明公主强行塞给方原。
崇祯自我解嘲似的嘿嘿一笑,左顾而言他说,“方原,朕的圣旨已快马送去给了济南府的刘泽清。前方军报传来,阿巴泰已率军逼近宁远城。你何时离开京城,前去山东?”
方原松了一口气,忙说,“臣立刻前往。”
崇祯取来一件自个儿的锦袍,就这么替方原披在身上,“方原,军情紧急,朕就不留你了,等你凯旋之日,朕再为你庆功三日三夜!”
方原拱手谢礼,与崇祯告辞,出了东暖阁。
离开了乾清宫,方原突然问,“王公公,陛下突然赐婚,是什么心思呢?”
王承恩愣了愣说,“方原,你不必疑心,陛下是真的将你当做了股肱之臣,下嫁公主,也是想将你拉成自家人。”
王承恩的解释,方原只能信个五、六成,至少在现在,崇祯应该还没有想剥夺他权位的想法。
王承恩又问,“方原,小公主对你的心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方原尴尬的一笑说,“王公公,傻子都能明白,方原岂会不明白?但,我与周皇后、皇太子的关系,应诺了这门婚事,才是害了公主吧!她本该无忧无虑的嫁一个民间子弟,再锦衣玉食的过一生,何必将她牵扯进这纷纷扰扰的朝堂斗争,和政治婚姻中?”
王承恩恍然说,“原来你是为了小公主着想。”
方原笑了笑说,“还请王公公在公主面前善言周旋,不要令她伤心、难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