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扪心自问,今次的争吵若真要论孰是孰非,那肯定是方原自己错到家了。
将一个女人的安慰凌驾到整个玄甲军利益之上,本就是荒唐的举动,景杰的抗命是一种犯颜直谏,若他方原连这点苦口良药都容不了,还怎么成就大事?
但景杰拿辞职来威胁的行为,还是令方原产生了警惕。他并不急着去找景杰交心,而是决定先去玄甲军营瞧一瞧其他诸将的反应,是不是离了景杰,这帮人就会和自己唱反调。
若这些将领和景杰是穿一条裤子,都来反对方原,证明玄甲军已有脱离掌控,军阀化的倾向。
如同当年袁崇焕口口声声五年平辽,结果一年时间就将大明帝国最精锐的关宁军给军阀化了,彻底脱离崇祯的掌控。直接导致关宁军对满清入侵熟视无睹;在皇城保卫战进行之时,祖大寿竟敢带着关宁军擅自撤离。
崇祯以最残忍的处决方式凌迟了袁崇焕,最根本的原因也就在这里,袁崇焕犯下的这个重罪,怎么杀他也丝毫不为过。
若景杰真的在背地里干的和袁崇焕当年一样的勾当,那方原怎么也不可能再令他复任主帅之职。
方原、秦展在两日后领着五百锦衣卫到了太湖边的军事基地,赤古台、梁敏、李宗泽、麻林等玄甲军将领见他来势汹汹,更随行带着数百锦衣卫,个个是面面相觑,忙将他迎进了军营。
方原端端坐在中军大帐里,令锦衣卫护卫在中军大帐里,把玩着军案上的令牌,淡淡的问,“主帅景杰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呢?”
赤古台首先说道,“将自个儿关在屋里,一步没出门。”
梁敏接口说,“他将所有军务都和赤古台交接了,不再担任玄甲军主帅之职,说这是军门大人的旨令。”
李宗泽与景杰是过命的交情,忙趁机劝说,“方军门,主帅他虽然口直心快了些,但也罪不至撤职,请军门三思。”
方原不置可否的瞧着众人,缓缓的说,“赤古台,你能胜任玄甲军主帅之职?”
能担任玄甲军主帅,赤古台打心眼里当然是巴不得,直截了当的说,“若军门愿委以重任,我愿意一试。”
赤古台肯定是忠心的。
方原在心里暗暗做了判断,又瞧着与景杰有过命交情的李宗泽问,“宗泽,你是什么想法?赤古台能不能胜任主帅之职。”
李宗泽忙说,“赤古台乃是战场最出色的将才,却非帅才。玄甲军上上下下真正能服众的,只有景主帅一人啊!”
方原不紧不慢的说,“宗泽啊!你的意思是,我亲自接手玄甲军也不能服众?”
李宗泽自知失言,忙半跪在地说,“方军门,我是军中莽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时胡言乱语。若军门亲自接手,我李宗泽自是唯命是从!”
李宗泽也当众表明了忠心。
方原笑了笑,令他站起来,“宗泽,我倒是想亲自来接手,但军政事务繁忙,还要应付朝廷,应付皇帝,抽不开身啊!”
方原又瞧着梁敏、麻林二人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梁敏说道,“值此多事之秋,玄甲军应该上下一心,而不是内讧。”
麻林口直心快的说,“方军门,你就爽快点下令,到底谁才是主帅,我步战营该听谁的。”
这二人显然也是忠心的。
方原悬着的心儿终于落了地,看来景杰当了主帅后,并未在玄甲军里搞什么景家军之类的勾当,他之前是误会、冤枉了景杰。
方原暗生愧疚,脸上却面不动容,“好,诸位回军营区各司其职,谁是主帅,我自会下达军令。”
赤古台等人起身冲他齐齐拱手,正要告辞,却见几个锦衣卫绑着苏红玉押进了中军大帐。
苏红玉大声叫着,“放开我!老大,你为什么令锦衣卫捉我?!”
诸将见了是面面相觑,锦衣卫在捉拿苏红玉,看来主帅景杰也是凶多吉少了,方原如此心狠,连景杰这种称兄道弟的兄弟都不放过,不由得生出人人自危的感觉。
方原将众将疑惑的目光收于眼底,不过众将这真是误会他了,他也是毫不知情,愕然望着秦展问,“老四,你在做什么?”
秦展也是一脸懵逼,冲着几个锦衣卫愕然问,“老刘,你们在做什么,竟敢捉拿我三嫂!”
负责捉拿苏红玉回苏州府的锦衣卫刘百户立刻禀报,“千户大人,这女子怎么劝也不回来,非要去福建,我们只能捆绑她回来了。”
秦展冲上去大声呵斥捆绑了苏红玉的刘百户,“老刘,你还想回来领功了?我赏你几脚,你要不要?!”
方原立刻从军案下来,亲自前去给苏红玉解了绑,“苏妹子,我是担心你去福建的安危,只能派出锦衣卫带你回来。”
苏红玉冲他半跪在地说,“老大和我夫君争吵就是因柳如是而起,救回了她,你们兄弟才会和好如初。”
诸将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闹了误会,这才纷纷离开了军帐。
方原见众将离去,忙去扶她,“苏妹子,快起来!之前是我太过荒唐,不该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老三闹翻,这不,我亲自上门来找老三谈心来了。”
苏红玉却不愿起来,直言说,“那老大你将景杰官复原职,否则我就不起来!”
她竟使出这种要官的法子,方原是哑然失笑,当然,以苏红玉的稳重、聪慧,也是将方原当成了自家老大,才会使出这么个近乎撒娇赌气的法子。
方原嘿嘿一笑说,“苏妹子,那也要老三他同意当这个主帅才行啊!你问老四,那日是老三他不愿当这个主帅,不是我令交出帅印的。”
苏红玉见他松了口,忙站了起来说,“他再敢倔强,我立刻将他踢出门去和杂役睡在一起。”
秦展叹声说,“这样也能当主帅,看来,我回去要令我家里那三位也来和老大结拜兄妹,撒撒娇或许能换个锦衣卫同知来当一当。”
三人是齐齐大笑,苏红玉立刻带着方原、秦展去见景杰。
景杰见方原一行人到了,还是那副沉稳有度的样儿,拱手说,“罪将拜见方军门。”
他开口就是方军门,显然还在赌气,苏红玉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扯着他胳膊,呵斥说,“景杰,你闹一会就行了,老大都亲自上门来了,你再学着阴阳怪气的,我掐死你信不信?”
方原上前拉着景杰的胳膊,坐在床沿说,“老三,我呢!之前确有思虑不周,任性而为;而你,脾气也太大了些。这次风波,我们彼此彼此,扯平了!”
他先说了软话,景杰也望着他说,“老大不千里远征福州城了?”
方原失笑说,“远征个毛线,福州城是郑芝龙的老巢,哪里是数千人能攻下的?至少要等练成了水师,到时候海陆齐下,才能一举拿下郑芝龙。”
景杰又问,“老大,那被扣押在福州城的柳如是呢?”
方原拍着他的手背说,“我这几日想了,其实无须写什么外交书信,只需要每隔十日送两个人头去福州城,什么也不谈,什么也不提。到时候,坐不住的该是钱谦益那个老杂碎,而不是我们。”
景杰忙说,“老大英明!”
方原令秦展取出从池水里捞起的玄甲军帅印,亲自交到了景杰手中,“玄甲军真是少不了老三你这个主帅,你就勉为其难,继续担着重任了吧!”
景杰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帅印,双目含泪的说,“老大!那日我也不该说话那么直,令老大下不来台。”
方原叹声说,“老三,我还真少不了你这种敢于直言的兄弟,所谓兼听则明,人人都像老四一样,那就是偏听则暗。”
秦展忙抗议说,“老大,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也其实也想仗义执言。但,我又不是老三,有三嫂来求情,被赶了就回不了头咯。”
方原大笑着捉过他的手,将三兄弟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朗声说,“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后我们可以争吵,但绝不能撂摊子!”
三人,六手,紧紧相连。
秦展、景杰二人齐声说,“绝不能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