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外,钱谦益早坐着大船消失在桃花河尽头,没了踪影。围观的文人们都顶着炎热的天气,等着看这场反转好戏的结尾。
天气炎热,桃花园立刻派出上百的男仆女婢,免费给每个前来参观的人都递上备好的冰镇凉茶。
凉亭内,方原拭了拭额头的汗水,站起身子,双手负后的望着三人,淡淡的说道,“三位,话已至此,我就与三位将话挑明了吧!我针对的可不只是这六百人,更是全江南的文人。太祖皇帝一个胡惟庸案,一个蓝玉案,都可以牵扯到数万人。江南文人盘根错节,互相引为知己的更不在少数,从这六百人开始查,随随便便拉扯十万人不在话下!”
王秉鉴三人听了是面面相觑,也不知方原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大开杀戒?凭他们对方原的了解,方原应该不是这种嗜杀舔血的人,何况还是在眼下这种江南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的关头,哪有突然发疯自砍手脚的道理?
王秉鉴也是混了几十年官场的老油条,早就练成了一下就醒悟过来,方原根本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借杀人来和三人,甚至是全江南文人谈条件的。
王秉鉴试探的问道,“方总督是想全江南的乡绅、富商支持方总督在江南自立朝廷,然后北伐的行动?”
方原见他果然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呵呵一笑说,“王阁老果然慧眼如炬,这正是我要提的要求之一。”
王秉鉴再次问道,“那方总督还有什么要求?”
方原巡视三人一眼,沉声说道,“我要废黜举人功名以上的文人不缴田赋的特权,三位来议一议吧!”
身为江南文人代表的冒辟疆忍不住开口反对,“方总督,这个优待文人的政策早已实施了两百多年,方总督说废黜就废黜,必然在江南引起轩然大波!”
方原冷哼一声说,“冒公子,难道你不知如今江南已是半个改朝换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明朝廷之前的政策,不合规矩的该改还是要改。”
冒辟疆是为之语塞,如今的江南至少有一半不姓朱乃是实情。方原要实行与大明不同的政策,他总不能公然质疑方原执政的合法性。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辞官可以了事的,而是谋反,要去和那些被扣押的文人同列的罪行。
身为商人代表的席本桢也不能不表态,若任由方原这么胡搞乱搞,随意任性的废黜祖宗之法。今日方原收拾了文人,明日估计就会轮到商人,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也站在了冒辟疆一方,“方总督之前加征商税,市舶税,如今又要强征田赋,这是横征暴敛,肆无忌惮的搜刮江南。”
方原失笑说,“席家主,商税可是大明朝廷制定的规矩,我是遵照执行而已,怎能算横征暴敛?至于市舶税,之前不缴市舶税,商人对外贸易也要给郑芝龙保护费,如今这些市舶税是我灭了郑芝龙,从郑芝龙包里抢来的,岂能算是横征暴敛?”
席本桢也是无言以对,之前商税交的少,是因为大明朝廷被东林党控制,使得江南富商一直在偷税漏税。他总不能义正言辞的和方原讨论偷税漏税的合法性吧!至于市舶税,确实是方原抢郑芝龙的保护费,这些商人之前该交多少还是交多少,没增加多余的负担。
王秉鉴说道,“方总督,你既多收田赋,又多征商税,是在为北伐凑集军饷、军粮吧!这些是否是短期行为,北伐之后,就会因地适宜的取消呢?”
方原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是要写出律法的国策,会永久的执行。”
王秉鉴愕然问道,“战争状态这么征收还在情理之中,和平时期,方总督聚敛这么钱财做什么?浙江、福建的几个大粮仓全堆满了粮食,粮食吃不了是要潮霉的。总不成宁可粮食烂在官仓里,都要强征暴敛吧!方总督,你在江南早就是没有加冕的皇帝,聚敛这么多钱财来做什么呢?”
方原冷声说道,“且不说一统天下需要花费大量的银子,就是维持全天下正常运转的军队,至少需要一百万吧!这些军粮、军饷从哪儿来?大明就是败亡在银子、粮食全在乡绅、富商、文人的腰包里去了,朝廷没有钱粮攻伐满清、流寇,生生被拖死。难道王阁老还要我重蹈大明的覆辙?”
方原是句句扣着理,三人再无话可说,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更不能就这么撒手而去。
双方就这么在凉亭里僵持不下。方原默不作声的望着三人,却不见愤怒。他们愿意当众反驳,虽然令方原很是头疼,但总归是在替这个政权出谋划策,总比那些明面上当老好人,背地里使绊子的要强。
凉亭外则是另一番景象。那些窜联,图谋颠覆的文人,有些文人见事情败露,又被押送到河边,估摸着方原随时一声令下,就可能在河边被砍了头。这才知道造反不是请客吃饭,是要用脑袋来殉道的,顿时没了之前密谋颠覆时的豪气,早吓得屁滚尿流,哇哇大叫着仿效钱谦益,愿意认罪,并招供其他合谋的文人换取性命。
有了一个人开头,一传十,十传百,整整六百被看押的文人,至少有三百人愿意招供保命。但凡愿意招供的,锦衣卫立刻拿着无常簿上前记录招供的人名,准备日后继续清算。
凉亭外的骚动传到了凉亭内,王秉鉴三人见了是苦笑不止。方原还没开始用刑,这帮文人就开始乱咬,简直是毫无骨气。若这么蔓延下去,凑够十万文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到时候,才真的江南文坛的灭顶之灾。
方原之所以利用钱谦益捉拿了六百文人,更威胁要在江南搞数万,上十万文人的大清洗,全是一种最简单的谈判策略。先提高要价,打击内阁三人,还有这些文人的心理预期。然后再逐步的减少要价,释放善意,令他们接受取消文人特权的政策变更。
要死,还是要特权,他们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方原失笑说道,“三位,凭这帮人能颠覆我方原?能保卫江南?简直是天大笑话!三位,你们是什么想法。若单单杀些文人还不够,官场也可以再来一次,一知府三个同知都落网了,我看整个官场还有几个不被攀咬的!”
“你们千万不要认为杀文人、杀官员,会引起江南动荡。百姓、农夫、佃户里想杀光官员、文人的多不胜数。李自成、张献忠全是靠着杀官员、乡绅发家的。我方原不这么杀,不是我杀不了,不过是想与江南乡绅、富商和平解决,保持江南的繁荣稳定。双方最好一人让一步,海阔天空。”
内阁的三人是彻底失语,方原在广东搞的官场、富商大清洗就是给南直隶的一个范本。他们绝不会怀疑,方原还能在江南再搞一次的能力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