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阳拂袖而去。
南方晨报诸人,包括东方静在内,都没想到郭阳反弹这么强烈,竟然主动提出终止学习。
郭阳也不是耍脾气,他是真动了结束这次学习挂职的念头了。因为他感觉在南方晨报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体制上的管理上的东西,不是他们几个人来学习感受一下就能带回去的,这还是顶层设计,在北方省的大环境下,北方晨报作为一个新闻单位,体制改革的进程会有诸多限制。
当然,更重要的是,安娜太过分了,已经触及到了郭阳的底线。
跟安娜关系闹僵撕破脸皮,他们也没有办法继续在南方晨报学习下去了。
东方静望着郭阳愤怒而去的背影,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奈。在她看来,郭阳的闹情绪有点幼稚了,所谓北方晨报跟南方晨报的交流合作,不过是她和赵国庆之间的人情往来,郭阳几个人在不在南方晨报学习挂职,对于南方晨报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也就是说,郭阳以此作为“要挟”,根本起不到效果。
东方静顶多是有点感觉无法面对老同学赵国庆。
安娜心里冷笑。
东方静烦恼地扫了安娜一眼,挥挥手:“散了,都去工作!”
人群一哄而散。
郭阳离开南方晨报,打车去了位于深城东郊的经济时报社。他要去见一见采写关于艾丙集团稿子的记者宋林生。
经济时报社虽然位于深城,但却是全国性的财经大报,发行量在财经类业内前三。但毕竟是专业报,经济效益方面,与南方晨报这种都市类综合报,还是差一些的。这从经济时报的办公楼就能看得出来。
两栋四层高的小楼,始建于改革开放初期。报社院中也没有像南方晨报那样经过整体规划整修,显得陈旧萧条。至少,看起来没有多少人气。
郭阳进了经济时报社,跟保安打了招呼后,就进了报社内部一楼的会客室,等待与宋林生的相见。
宋林生刚从外边采访回来,正在写稿,听说有人找,据说是北方省一家名叫艾丙集团的企业代表,他心头一动,就起身下楼。
郭阳站在经济时报保安门卫室边上的这间小屋里,神色平静。不多时,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了门口,正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郭阳回望过去,见此人身材中等神色倨傲,眉眼间的骄矜之气溢于言表,就判断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
郭阳笑了笑,主动走过去伸出手去:“宋林生记者吗?您好,我……”
郭阳的自我介绍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被宋林生很不李礼貌地打断了:“你是艾丙集团的人?找我有什么事?”
郭阳皱了皱眉,心道怎么又遇上一个狂悖傲慢的人啊。
郭阳勉强一笑:“是的,我是艾丙集团的人。今天贵报刊登的关于我们企业的报道,是宋记者写的吧?”
宋林生傲然点头:“是又如何?”
“请问宋记者,看你的报道,似乎对我们企业有些了解,但我们企业又没有接受宋记者的采访,所以,我们想问一问,宋记者从哪里掌握的关于我们企业的情况呢?比如说一些经济数据。”宋林生如此桀骜狂妄,郭阳也失去了跟他虚与委蛇的耐心,声音也就变得有些冷淡了。
“这你们不用管,反正我有我的信息来源,我必须要给我的爆料人保密。”宋林生双手抱在胸前:“如果觉得我写了虚假不实报道,你们可以告我!至于其他的,除非你们抗拒舆论监督,否则,关于你们企业的稿子,我还有后续报道!”
竟然还有后续……郭阳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淡淡道:“没想到我们一家不起眼的北方小企业,竟然还引起了你们这种全国性大报的关注,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啊。”
“你们可不是小企业,势头很猛嘛。又是借壳上市,又是资本并购,动辄涉及资金几个亿……我关注你们企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合法规范运营,我们报纸的关注就是一件好事,至少相当于给你们免费推广了。但如果你们运行不健康,甚至还有猫腻,我就奉劝你们及时整改,别到时候悔之晚矣。”
宋林生的傲慢更加浓烈:“可以告诉你们,我宋某人从来不写赞歌,尤其是涉及企业的报道,都以批评和质疑为主,我可以为我的报道承担法律责任!如果你们想要通过别的手段,试图干扰舆论监督,那么,我只能说,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宋林生转身就走。
郭阳眉头紧蹙,既生气又有点啼笑皆非了。
他本来是想跟这位宋林生沟通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试探出点东西来。但结果却被这位傲慢的仁兄当成了当面威胁,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啊。
但对于宋林生个人,郭阳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重视的是宋林生还有后续报道以及批评质疑的话。这说明,经济时报关于艾丙集团的报道似乎是一个系列报道,而这与二级市场上艾丙商城的股价波动有没有必然和直接的联系,他不敢确定,只能持越来越重的怀疑。
作为媒体人,郭阳最排斥和厌恶的就是资本干扰舆论监督,因为前世他深受其害。所以,自己的企业遇上这种情况,他也从未想过要去做公关。
但理智和预感告诉他,这一次宋林生的报道不同寻常,如果不采取应对措施,恐怕会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走出经济时报上了出租车的时候,郭阳忍不住苦笑起来,难道自己也要去做自己最排斥的事情吗?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
下午三点多,沈晓曼的电话打了过来,她通过各种渠道弄清楚了一个基本情况:根据这两天的交易记录,有近百个某证券公司在深城、燕京和北方省省城等数家营业部的大额个人账户,在艾丙集团对人民商场资产重组前后开始悄悄吸筹,大量买进ST艾丙的股票,因为伴随着股价的高歌猛进,也没有人关注。
截止到昨天为止,这批量个人账户已经控制了ST艾丙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流通盘。
这些账户通过不计成本猛砸和对倒交易,直接导致散户跟风,造成跌停。
按照这种状况,如果对方还是要砸盘,估计明天又是开盘直接封跌停的局面。
郭阳听了沈晓曼的话,脸色阴沉下来。
这是他的疏忽大意了。
在资产重组完成之后,他理应安排专人关注上市公司的运行,时刻掌握股价波动的异常。但他没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流通盘都被人恶意控制,这实际上已经决定了这支股票未来一定时间的命运。
“晓曼,他们有没有违规交易的情况?如果有,马上向证交所举报揭发!”
沈晓曼苦笑起来:“郭阳,这种做法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在现在的体制和政策环境下,并不违规,毕竟我们一些监管的制度还存在空白。而且,他们利用个人账户分散筹码,逃避监管,我们对这种行为,只能怀疑,不能质疑,没有办法。”
“我粗略框算了一下,他们这次操控我们的股价,调动了不少于五个亿的资金。郭阳,能有这么大资金能量的人,不是一般人啊!”
郭阳的脸色越加阴沉:“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沈晓曼叹息一声:“他们不计成本,不以牟利为目的,我们还真拿他们没办法。要说办法,还真有,那就是拼资金实力,他们砸,我们托,总有一天,他们会撑不住。但反过来说,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大的现金来救市呢?”
沈晓曼今天下午感觉很无奈也很无力。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不惜一切代价,瞄上了艾丙集团旗下这家不起眼的上市公司。
她猜测对方的真正目的是想通过持续砸盘,砸到超低价位,然后继续吸筹,达到更大控盘的目的——当然,直接目标应该是为了控制上市公司。
也就是说,如果艾丙集团什么都不做,未来这家上市公司的控制权就会落入别人手里。
郭阳的想法倒是与沈晓曼不太一样。
他总觉得对方耗费这么大的代价,不可能简单是瞄准了一个上市公司的壳。他有强烈的预感,对方是想引诱他投入资金救市,靠二级市场的拼杀博弈,直接拖垮他的艾丙集团。
这看起来是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实际上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儿。一旦艾丙集团在资本市场上投入过多现金流,直接会导致资金链断裂,连锁反应下,企业本身破产就指日可待。
“怎么办?”电话里传来沈晓曼嘶哑无力的声音。
郭阳沉默了片刻,凝声道:“晓曼,我们不能慌,更不能乱!至于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只能审时度势走一步说一步!这样,如果明天还是封跌停板,我们再碰个头!”
“但我们正常的计划不能因为这件事耽搁,晓曼,跟光明商场方面的谈判还是要继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