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茶,一叠花生米,一盘桂花糕。
温偃和温辞便以叙旧的话题畅聊了一下午。
等那太阳从南边往西落的时候,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歇息片刻。
温辞给身边侍女悄然使了个眼色,随即小宫女在门口摆了个手势,一堆下人立马从门外涌入,端上来一堆色香味俱全的菜饭摆在了桌上。
指尖厚茧的温辞将手附在了温偃白皙的手背上,和声说道:“在这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吧,许久没和小妹相见谈聊,甚是怀念。”
上一世,温辞便对温偃有恩,一堆说不完的恩,让她推辞不了这个小小的请求,于是颔了颔首,腼腆一笑。
“好。”
两个人撤下身边的侍女,如同平凡姐妹一般,在桌上,一边吃着,一边聊着江山与河流,讲着文书之道文书之理。
思想前卫的言论,此刻让她们脸上,更是有一副巾帼不让须眉模样。
温辞更是惊喜,没想到许久不见,唯唯诺诺的小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竟然能说出这么多大道理出来。
什么古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瞎扯。
从没见过,古书记载的皇后,有几个女子是不懂的言辞畅谈,天文地理的,有,那说明那一国之主的君王,也是昏庸无道。
显然,温偃是拐着弯骂柳筠和温岭,好在两人不在场,若是把这话给听了去,两个人皆是得发飙的。
而温辞,则心里略有猜测,却没说出口,她认为,小妹聪明,却也迟钝,定然也不是把话中矛头对上了柳筠。
心里欢喜,能找到志同道合的知音,实属难得。
不由多夹了几块精瘦的牛肉放到了温偃的碗里,催促她多吃点。
在一顿吃饱喝足后,温偃没有忘记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
与温辞多叙旧,有意无意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透露给她。
结果她刚要张嘴,对方就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身子下意识一顿,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淡淡幽幽的女嗓,带着空谷幽兰的味道。
温偃:“......”
“看你这么快就长大,我欣慰也苦恼。”
“为什么?”温偃不解。
对上那双惆然的双眸,温偃疑惑的表情又是一僵,心里忽然难受起来,揪心似的疼,灯光将两人的脸扑打的明明灭灭。
“长大,意味着你懂的更多,可是你才十四岁,年纪还如此幼小稚嫩,百姓家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都还是父母手心里的一块宝,而你却一副老气横秋,沉沉着事,这叫长姐如何不心疼。”
是自己不知不觉中,聊到国家之事露出认真判断的神情,影响了温辞。
所以还没等自己说什么,她就将这一切的快速成长,都归咎于了柳筠和温瑜身上,认为是他们的压迫,让自己就地重生。
其实,自己不过是死了一次,看人更加的明亮罢了。
一句话,堵得温偃在座位如针刺骨。
屋内的时间仿佛瞬息停止,温辞突然没了声音,一双明眸打量在小妹身上,见她沉默不语,面色从欢快变得痛苦,心里也泛起一丝难过。
若说温辞从小与谁的关系最好,那人偏偏还不是温偃,而是已经去了世的一个公主,排行老五。
能歌善舞,嘴巴跟含了甜蜜饯似的灵巧,常能勾的别人开怀大笑,是宫里一块耀眼的星星,知书达理更是遮盖了温岭其他儿女的所有光芒,“蝶兰郡主”美名,更是闻名京城。
然而,却在某一天,她突然消失不见了,宫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在找她。
最后是一个小奴才在她自己的宫殿前的废弃老井里,打捞出了浮肿的尸体,因为找不到凶手,她的死因被判定为了自杀。
而一个性子开怀的女孩,怎么会想到自杀?没有缘由,温辞不信,就在快要放弃寻找线索的时候。
性子也较为沉闷的温瑜忽然大受父皇喜爱,她开始伶俐乖巧,善辩能说。
一切都很突然,一个人的光辉忽然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这...似乎揭开了迷雾里的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答案。
再到温偃的出现......与蝶兰郡主截然不同却又有相似之处的女孩,她从温偃的身上看到了五妹的影子。
尤其是腼腆的笑容,格外的相似,好感自然没来由的生出。
接着无话,温偃觉得气氛尴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长姐看自己看的入神,抿了抿嘴唤了她一句。
没有反应。
声音大了一点:“姐姐?”
“嗯?啊......不好意思,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温辞捂着脑袋为自己的失态而笑出声。
“没事。”她摇摇头。
再定睛看去,只说了一句话,“最近小心些王后娘娘,姐姐会帮你的,不要怕。”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不能在失去一个妹妹后,再在知道的情况下,而见死不救。
心慈善念的温辞,温偃目光愈发的柔和,她点点头,说了句“自然,谢谢大姐告诫。”
被温暖瘦弱的胳膊呵护般的拥住,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让人眼眶发酸。
不同于穆芷舒本身就对自己身为母亲的关爱。
温辞的身份与其说是长姐,更像是一个朋友,可偏偏又有同父异母的血缘关系,他们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亲密和简单。
没有血缘相吸的反应,只是单纯的,因为合得来而去交谈,单纯的喜欢而去喜欢。
结实的肩膀,就像是给了温偃一个无上的勇气似的,眼角渗出了一点晶莹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