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快些离开这里,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温偃有些不耐烦,任谁熟睡中被吵醒心情都不会太好,况且——她对楚宁本就没有什么好感。
“阿偃!”楚宁不甘心的唤了她一声,他皱着眉,想要从她的面上找到一丝松动,可那脸上除了不耐和冰冷,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快走吧,楚轩在我的寝宫都设了许多的护卫,再待下去,不要说你会被如何处置,连我都会收到牵连。”
温偃对楚轩总是半夜偷偷进她的闺房很是不满,每次他一来,定然没有什么好事,她的状态现在很糟糕,很多事情都在等着她处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节外生枝。
楚宁显然没有想到温偃会这么坚定的回绝自己,他上前一步,有些激动的抓住了温偃纤细的手腕。
“阿偃,和我一起离开吧!”楚宁毫不气馁,这句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语气甚至有些接近了恳求。
温偃看着抓住了自己腕上的那只手,下意识的皱起眉,有些不悦的看向他。楚宁的目光在黑暗中很明亮,其中的诚恳真诚她也看得真切,可沉默半响,温偃最终还是用力的甩开了楚宁的手。
“迟早我会离开这里,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宫墙虽高,却也拦不住我,你这般多此一举,只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
温偃的语气里透着冷与硬,没有半点的动容。
楚宁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他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眉宇间隐有阴霾闪过,他抬手摘下遮面的面巾,露出了一张白皙的脸,声音也同时冷下了几分:“阿偃,你是不是已经不想走了?”
“你在说些什么?”
温偃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实在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么多年,楚轩何曾真心待过你,他不过只是想要利用你罢了,如今又将你禁锢在这深宫之中,阿偃,和他在一起你根本不会得到幸福!”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和这些又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楚宁的眼中满是怒意,语气几乎已接近了质问。
温偃沉下眸子,静静的承接着他愤怒的审视。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好多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立场来对我指指点点?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会跟你离开。”
温偃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宛如刀子般割在了楚宁的心里。
楚宁来的时候踌躇满志,他以为温偃一定会答应他的,只要温偃想要得到自由,他定然愿意倾尽他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将她救出去。
楚宁了解温偃,倘若她不想走,那就算他拥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将她带离这里。
——就算他带走了她的人,她的心也还留在这儿,那这一切对于楚宁来说就没有了半点的意义。
他不止一次挟持过温偃,可这一次,他不想再用硬的。
楚宁不想让温偃怨他。
温偃似看到了他受伤的表情,心下想起了楚宁的种种,到底是心软了几分,她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也柔了下来:“楚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也不必再操心我的事情,好好的活下去,你的一切都已经结束,就不要再踏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我的宿命,不要再和我扯上瓜葛了,快些离开吧。”
温偃这话是出自真心的,未来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无法那般轻易的得到安稳和自由,她自出生开始便注定了她日后要走的路,荆棘遍地,陷阱重重,十几年来她刨食其中掀翻山河,希望能够寻找到一切的终点,可到现在,她都仍然无法逃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
温偃的神情有些凝重,那其中的认真楚宁也看的清楚,他有些挫败,满腔的怒火也都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话已至此,楚宁再说什么都已显得有些多费口舌。
“我不会放弃的,阿偃,倘若有一日你在这里遇到了什么危险,就算你再厌恶于我,我都会不惜一切的将你带走,所以,不管日后你遇到了什么艰难的困境,都不要忘记你的身后还有我。”
楚宁看着温偃,一双明亮的眼里仿佛盛着满满的星光,他的神情认真,目光满是坚定,这已是他能够做到最大的让步了。
温偃看着他认真的脸,也再没说什么,只好妥协。
这一次的楚宁似乎没有从前那般的嚣张和让人讨厌了,至少他这次没有直接将她打昏带走,这已让温偃感到了楚宁的改变。
“我记下了,你快些走吧。”
温偃看着外面似有灯火攒动,怕是巡逻的侍卫往这边来了,温偃不由催促道。
楚宁自然也看到了,虽然不甘心,却也无法再继续纠缠下去,只得将面巾重新带上,抬腿便要往外走去。
——“等等!”温偃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叫住了楚宁。
楚宁的目中瞬间一亮,以为是温偃改变了主意,他回头看去,却只见温偃抬手指了指昏迷在地的绿竹:“帮我把她抱过来。”
……
楚宁走后,温偃又失眠了。
黑暗中,她疲惫的睁着眼睛,紧紧的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感觉到自己像是往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隧道里慢慢下滑。
她的脑袋很疼,嗓子也极其不舒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温偃知道自己的病怕是又要严重了。
温偃下意识的又想要去喝一些酒,可她艰难的坐起来后,大脑的眩晕与轰鸣又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床边的象牙烛台亮着轻微的灯火,火光阵阵跳跃着,无声摇曳,温偃躺在床上沉默的看着,仿佛达到了一种死亡的高度俯瞰着尘世的灯火,尚且年轻的她终究还无法参透生死的奥秘,每当在夜色中看着频频跳跃的一盏灯火,她生怕它在她眨眼之际就熄灭,她需要她照亮自己的异乡长夜,更需要它永远照亮她此后的黑暗命途。
自由好像离她还很远,她的灯和酒坛上落满灰尘,而遥远的路程上却干干净净。
直到清晨时,绿竹才渐渐转醒过来,她坐在床边的地上,以确保温偃能够虽然触碰到她。
捂住了疼痛的脑袋,轻轻的甩了甩头,想让昏沉的头清醒一些。
绿竹有些迷蒙的抬头看向屋子,愣了半响,瞬间,夜里的记忆猛然间纷至沓来,绿竹也顾不得脑袋的疼痛,第一个反应便是回头看向了温偃。
温偃半个夜里都没有睡踏实,几乎是在绿竹醒的同时,她也醒了过来。
于是绿竹一回头,便看到了温偃正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主子——”
绿竹连忙爬了起来,声音中带了些隐隐的哭腔。
她上上下下的看了看温偃,担忧毫不掩饰,确定温偃什么事情都没有以后,绿竹才放松下来,整个人一下子便虚脱了,几乎要瘫软在地。
昨晚的一切还让绿竹心有余悸,绿竹只当是言人出手救了温偃和自己,不由有些懊恼,她囊了囊鼻子,抬头看着温偃,闷声道:“主子,昨夜有刺客过来,奴婢没用,没有保护好您,还好您没事,不然奴婢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给您赔罪的!!”
说到后面,绿竹直接就要哭了出来。
温偃见状连忙出声道:“无事,昨夜来的人是我的朋友,应该是怕你出声坏事才打晕了你,要真是刺客,你我主仆二人怕是已经归西了。”
绿竹点了点头,她隐约也记得那黑衣人似乎说了他是温偃的朋友,可当时她早已急红了眼睛,哪里还顾得了那些。
绿竹并没有继续深问下去,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她还是清楚的,知道的太多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绿竹的脑袋被敲的生疼,站起来都有些站不稳,可她还是硬撑着走出了屋子,去给温偃准备洗漱的水。
寝宫各处皆有楚轩的侍卫,绿竹是温偃的贴身婢女,倘若她出了什么异样,怕是不到半日便会传到楚轩的耳朵里。
绿竹心思极细,尽管脑袋再疼,也装出了一副与平常无异的模样,谨防着那些侍卫会起疑心。
直到绿竹给温偃擦拭身子的时候,才发觉温偃浑身滚烫的温度。
温偃的脑袋已有些迷糊,她半昏半醒,明明身上的温度滚烫,可她就是觉得冷的厉害,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绿竹似是出去唤了太医,温偃一个人在屋子里,周围无比寂静,她的听觉好像瞬间放大了数倍,院落的蝉鸣,自己的心跳,一切都让温偃感到震耳欲聋。
可神奇的是,她的脑袋却依然清醒。
昨夜楚宁的话此刻仿佛就萦绕在耳旁,她的心中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至于楚宁是如何得到消息,又是如何进来宫中的,温偃几乎用脚趾都想得到原因。
暖春,她真是越发的大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