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田荣的嘲讽,韩谈却似浑然不觉,仿佛对大厅中的气氛没有感觉。
韩谈浑浊的眸子中,在此刻有一丝光亮。他再度端详,还是没有动一动剑身,沉思有顷,道。
“此玉当有千年,青铜盒身之曲纹有如铁画银钩,浩然之气纵横。盒身呈四方四正,青铜纹路皆阴刻,必出自大家之手。”
“先生大才!”田荣大是惊讶,刹那之间:“先生可知其玉出于何处?”
闻言,韩谈伸出手,指尖在青铜盒子的纹路上划过:“青铜盒纹路精美,雕刻细腻。且纹路绘成羊,由此可见,此玉必出于齐国王室!”
“噢?先生如何得知?”这一刻,田荣心头大是震惊。
韩谈观察细腻,见识宽博。一时之间,田荣心头的轻视彻底消失不见。
……
“国相,在下祖上乃燕国工坊玉匠,可以说是有家学渊源之故。”韩谈谦恭一笑,给了田荣一个毫无破绽的解释。
从此刻开始,田荣对韩谈刮目相看了。三弟田横的眼光果然非凡,一念至此,拱手作礼,道:“以先生眼光,盒中古玉价值几何?”
“青铜盒虽然精美,却非不可多得。纵然年代久远,但存世不少。寻常人看来,自当是价值连城了。”
说到这里,韩谈淡淡一笑:“以如此青铜盒为装饰,足见古玉之珍奇。想要得知古玉价值,就必须一窥真容了!”
“一窥真容?”田荣心头感到了无可名状的惊讶,摇头大笑,道,“先生可自观之,不必忌讳!”
这一刻,田荣心头有淡淡的兴奋。他让韩谈品|玉,就是让韩谈见到齐王的凭证齐王国玺。
如果韩谈以盒观玉,将会让他的思谋失去成功的可能。此刻望着韩谈动作,不免有些激动。
韩谈并未局促,他倒了一碗酒,浸湿双手,不慌不忙的打开机括。
“齐王国玺,当属天下一等好玉,当今存世,与之比肩不出七块!”韩谈不卑不亢,道:“但是,却非天下第一玉!”
“一等好玉?非天下第一玉?”田荣又一次感到了无可名状的惊讶,他忍不住摇头大笑,道,“先生夸大,请问,天下何玉可得第一?”
默然良久,韩谈喟然长叹一声:“秦帝国玺,和氏璧,当为天下第一玉!”
听到秦帝国玺这四个字,田荣无奈地点点头。先不说和氏璧的曲折传奇,在当时大秦以十五城易之。
后来正是始皇帝的玉玺,自然而然强于齐王国玺。
毕竟和氏璧可是当世公认的神玉,品格自然比齐王国玺高了一等。
一想到此,田荣不禁问,道:“先生身具关中口音、恐怕并非来自辽东吧?”
田荣能够从一介落难王族,在乱世之中趁风云而起。从国相到齐王,甚至于敢于向项羽挑衅。
自然不是一无是处,短短片刻的交谈,田荣就撕毁了韩谈的伪装。
韩谈身为大秦帝国的内侍,长年生活在皇宫之中,难免有秦中口音。
“大秦帝国曾横扫八荒六合,辽东王麾下更有南阳降军,国相何必因口音而生疑!”
“南阳降军?”田荣轻轻冷笑着,“南阳降军虽众,恐怕没有一个有先生这般口才,也无先生这般年岁!”
“哈哈……”
大笑一声,韩谈肃然,道:“大秦帝国中车府令,韩谈拜见国相。”面目揭开,韩谈没有半点不适,且庄重地回答。
“你……大秦帝国中车府令?”这一刻,强烈的冲击,让田荣心神被破。
“大秦帝国,只有一个中车府令。”骤然之间,韩谈身上涌现一丝高傲。
顿了一下,田荣不禁哈哈大笑:“大秦帝国中车府令,如此害人的官职,有一个赵高还不够么?”
“中车府令不过是执掌乘舆之官。纵有赵高崛起,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刹那之间,田荣对韩谈的敬意全消。整个人言辞之上,表现出了一个敌国对于大秦帝国的怒火,也表现出了王族子孙蔑视一切的傲气。
面对田荣的咄咄逼人,韩谈却平静得一如止水。默然良久,等田荣发泄完,韩谈淡淡一笑,道。
“在下对国相久有景仰之心,特来拜访,却不料国相如此短见。”韩谈冷笑一声:“秦帝带话国相:乱世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此话怎讲?”
田荣一下子收敛笑容,露出冷冰冰神色。他觉得这一幕有些荒诞得可笑,他素来自视为纵横捭阖的政治大家。
他最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公然卖弄玄虚,秦帝胡亥是什么样的货色,天下人皆知。
纵然是最近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不至于有指点他的能力。
更何况,秦齐乃敌国。田荣目光一扫门口,忍不住就要下逐客令。
田荣清楚齐国的未来,在于辽东,而非大秦帝国。正因为如此,田荣对韩谈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因为如今的大秦帝国,举世皆敌。田荣心如明镜,自然清楚一旦与大秦帝国扯上关系,将会陷入众矢之的。
如今齐国一分为三,而他田荣只是故齐国相。他纵然有心统一齐国,却也没有胆气举世皆敌。
……
“国相,齐王田都,济北王田安皆与国相不和。而胶东王田市,更是害怕西楚霸王项羽,逃避于你,就国胶东!”
韩谈依旧淡淡地微笑着,他望着田荣,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田荣一怔,终于没有开口。他清楚韩谈说的没有错,他在齐地的处境很尴尬,齐地三王皆不容于他。
心头滚动,田荣深深看了一眼韩谈。他倒要看看这个大秦帝国的中车府令,究竟要如何。
纵是田荣见多识广,在齐地树大根深,但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轻易开口。大秦帝国的处境,远比田荣此刻尴尬。
心中念头闪烁,一时间田荣与韩谈对视着。两个人的目光中,都有锋利。
……
沉默一阵,田荣有些坐不住了,不由自主,道:“先生可说明来意,不必掖着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