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牛聚明的这些话,曹文诏良久无语,牛聚明也不催促他速下决心,只是静静看着。
过了一段时间,曹变蛟见帐中无声无息,大声在外禀报之后,就与应时盛一起掀帘进入。
一进去,就看见朝廷钦使与自己的叔父都还在座,然而却只是不言不语,相对默坐而已,心中大感惊奇。
还没等他发问,曹文诏就对他挥了挥手,示意其稍安勿躁,然后又对牛聚明说道:“牛大人计谋虽险,却也有六七分的把握。我辈功名自当在马上去取,即使是只有五分的胜算,曹某人也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此计虽险,但我干了!”
牛聚明等候良久,等的就是这句话,到了这时,暗自松下一口气,随即说道:“自古富贵险中求!若无超常之风险,何来不世之功勋?!”
说完这话,与曹文诏相视而笑。显然,曹文诏对此也是深为赞同。
牛聚明第一次见曹文诏,就敢跟他说这样的话,敢献这样的计,看似唐突,其实不然,因为他的心中当然有自己的盘算。
他在武英殿当中书舍人的时间虽然还不长,但是在军机处这样位居中枢的地方,所知道的情况要比常人多得多,对陈仁锡、曹文诏等人出使喀喇沁部,却趁机突然袭杀同样前来喀喇沁部劝降的敖汉部台吉和科尔沁部台吉长子的故事,自然早已知道。
就在当时,牛聚明就已经断定,这个曹文诏绝不是一个墨守成规、因人成事的普通武将,相反乃是一个智勇双全、敢作敢为的名将胚子。
而这也是后来军机处准备派人前来热河堡传旨,而他私下说服同样想要前来的李信,一力争取到这个机会的原因。
历朝历代,文臣想要立下赫赫战功,没有一员虎将作为得力臂助,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以说,在牛聚明还没有见到曹文诏本人之前,他就已经看中了曹文诏的将才。
而历史上的曹文诏,也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不管是对阵建虏,还是后来对阵流贼,每次作战都是奋勇当先,而且常常是率领麾下精锐骑兵,搞一些突发奇想的长途奔袭,还往往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经常是带领着数百骑兵,就敢冲击流贼数千乃至上万人的大阵,撵得敌人到处跑。
当然了,曹文诏最后战死在山西的时候,也是因为他的这个特点,就是用兵喜欢出奇制胜,喜欢军事冒险。
只是那一次不凑巧,数万流贼大军将他团团围住,骑兵冲击的作用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最终战死阵中。
带着少量精锐骑兵,搞长途奔袭,或者短促突击,最重要的就是速度。
因此最好是能够保持高速,一次透阵而过,否则一旦被大量的步卒围住,马速降下来,这个时候骑兵的优势就没有了,剩下的就完全是拼人数了。
而你只带数百人,就是再精锐,以一当十也好,以一当百也罢,一旦被数千人围住,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历史上的曹文诏,就是因此而在敌军阵中战至力竭而被杀死的。
不过此时的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因为一再的军事冒险而阵亡,因此自打牛聚明提出这样的想法,他的心里就已经非常认可,这个长途奔袭虽然距离远点,但是相对于四平八稳的中途设伏,却是简单刺激得多了,而且也更加符合曹文诏本人的脾性。
曹变蛟、应时盛这两员武烈营中有数的年轻猛将,虽然不知道帐中的两人究竟议定了什么事情,但是心中也暗自琢磨,这件事情恐怕是非同小可,既然军机处的牛舍人和新任的热河镇守使都不说,他们自然也不敢多问。
接下来几天,曹文诏一边让应时盛带着武烈营后营,督促工匠民夫加快营房修造的进度,一边责令前营游击曹变蛟、左营游击崔宗荫、右营游击李国奇,以及中军都司张修身各自整肃所部,做好近期北上远征的准备。
曹变蛟、应时盛自不用说了,都是之前跟着曹文诏在喀喇沁部建功的小将,如今二十岁刚出头,都是一营游击,在明朝中后期,游击以上将领,不论军中民间都已可呼之为将军了。
两人的越级晋升,自然也领原来营中的士卒羡慕不已。
至于张修身,也是跟着曹文诏一起奋战多年的老部下,也是前次在喀喇沁建功之后由把总越级晋升为都司。
如今曹文诏自建武烈营,人员当然也是朝廷授权、自行任命,这下子与曹文诏年龄相仿的张修身,就以都司之官衔,任职武烈营中军将领了。
崔宗荫、李国奇二人,也是曹文诏曾经的战友,之前皆是在辽东镇任职,都是曹文诏知根知底而且非常欣赏的硬汉,历史上曹文诏发达之后,都是跟着曹文诏东征西讨,在与陕北流贼作战之中个顶个勇猛无敌,立下战功无数。
当然了,这几人最终的下场也都不好,跟着曹文诏调往临洮、山西之后,不过数年,全都战死在陕西、山西的战场之上。
如今这些人,在曹文诏晋升蓟镇副总兵,并自建武烈营之后,经过陈仁锡的帮忙,先后被曹文诏要到了自己的麾下,一时之间,武烈营虽然初创不过半年,却也是猛将如云、豪杰齐聚。
原本跟着曹文诏在喀喇沁立下功劳的那五百士卒,如今自然都是水涨船高,士卒变什长、什长变队正,队正边把总,把总自然也成了千总、守备、都司乃至游击。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随着武烈营的招募扩编,人人升官发财,个个士气爆棚。
曹文诏将令一下,各营都是厉兵秣马,加紧准备,刀枪弓弩、盔帽板甲,以及各种肉干、干粮等等,人人都认真检查补充着各种装备物资,只等策马北上的那一天到来。
由于皇崇祯皇帝对曹文诏的格外重视,特别是对热河堡这个战略要地的格外重视,不管是军机大臣,还是兵部,又或者是武备院,自从武烈营成立,他们对武烈营的装备物资,自然是从来不敢怠慢。
遵化白冶城锻造出来的新式板甲和戚刀,自然是优先足额配备,另外弓弩箭镞、三眼火铳也是要多少给多少。
如今随着崇祯一式火枪的产量增加,京师神机营中淘汰下来的大量旧火器旧火炮,兵部和武备院正想着处置,除了运往东江镇和辽东镇,剩下的都就近给了宣府和蓟镇,距离并不算远,而又格外受到皇帝重视的武烈营,当然不会被落下。
再加上半年来,陆陆续续从喀喇沁诸部交易得到的马匹,除了负责钱粮辎重的后营,其他四个营头全数都是适应草原作战的骑兵。
可以说,如今的武烈营虽然成军才几个月,训练上还略微有些不足,但却是装备齐全、器械精良,在如今已经衰落退化的蒙古部落面前,绝对算得上是齐装满员的一支强军了。这一点,也正是曹文诏敢于接受牛聚明的计谋、兵行险招的底气所在。
就在曹文诏下定了决心,算算日子准备北上的时候,如今在乌兰哈达担任都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兼归义王府长史的王振远,带着归义王布尔哈图的亲信喀喇沁左翼台吉德力格,出人意料地南下赶到了热河堡。
王振远和德力格,到了热河堡,得知曹文诏又升了官,当上了热河镇守使,虽然弄不清这是几品官,但是肯定比过去要位高权重一点,至少热河堡左近这一片目前是曹文诏说了算,两人心下也是稍定。
进了热河堡,得知朝廷钦使也在,自然赶紧过来拜见,而牛聚明心知此布尔哈图这个时候派这两人前来热河堡必然有事,因此也不多言,只是静观其变。
王振远、德力格都与曹文诏很熟悉,因此一见面也就没客气,当即就对曹文诏说道:“女真人的使者到了科尔沁,据说左翼科尔沁的台吉斋桑,打着女真人和奥巴汗的旗号,召集敖汉、奈曼、巴林、乌珠穆沁、翁牛特等东蒙古部落,九月初九日到纳里特河以南、西拉沐沦河以北的吉日嘎朗图会盟。意图很明显,就是针对喀喇沁,欲报三月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