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姜曰广曾经变相地对毛文龙有过帮助和恩惠,而如今姜曰广又时来运转成为了皇帝御前得用的大臣,两相叠加在一起之后的结果,就是毛文龙对待姜曰广格外热情。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天里,毛文龙陪着姜曰广、李信、张溥等人在皮岛以及皮岛周边的几个海岛之上四处游览,晚上就是各种山珍海味的宴请,招来附近的各路将领,到安东侯府陪同宴饮。
朝鲜右议政金尚容等人如何一再从坐船上下来催促启程,毛文龙就是不肯松口。
终于,姜曰广等人在皮岛上一直过了十来天吃喝玩乐的日子,一直等到出了正月,毛文龙才算是松口,亲自将他们姜曰广等人送上船,目送他们离港而去,前往平壤。
安东侯毛文龙的用意,姜曰广、李信二人也是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给岸上东江镇五路总兵的麾下士卒们多争取一些圈地占地的时间罢了。
这对大明是有利的,所以姜曰广、李信也是乐见其成,唯有书生气颇重的张溥,却因此对毛文龙越发觉得不满,很是发了一些牢骚。
不过张溥的这些牢骚也有“好处”,那就是听在金尚容等人的耳朵里颇为合乎胃口。
已经感觉大明官员没法进行沟通,没法交流的金尚容等人,顿时发现了一个似乎可以沟通交流的对象。
也因此,经过皮岛的停留之后,在金尚容、李廷龟、尹暄等人的可以结交和奉承之下,张溥与这几个朝鲜官员很快就有了亦师亦友的交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朝鲜的同情者。
一路上,这几个人一有空闲就找张溥请教学问,几个人谈学论道、诗歌唱和,不亦乐乎,而张溥也是不负所托,很快就充当起了朝鲜使者与姜曰广之间沟通的“说客”。
而这个“说客”所取得的一个成果就是,让李信的一个愿望落了空。
李信本来希望从安州上岸,然后在沿途行经之地,亲眼看一看毛文龙口中所说的东江镇军屯、民屯和保甲制度的实际落实情况的。
毕竟毛文龙所说的东江镇的这个做法,让他依稀看到了解决辽东半岛问题的办法。
朝廷允许东江镇五路总兵麾下的士卒,以及随军的家属百姓和投靠东江镇的辽东汉人难民,上岸圈地置业、垦荒耕种之后,毛文龙除了执行皇帝钦定的之外,还采取了分片划区以平息五路争端的办法,如同东江镇的前后左右中五路防区一样,将整个咸境道、平安道的土地山林划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大块,然后分块占领,分割分配。
除了东江镇五路士卒及其家属快速建立起来的军屯之外,毛文龙还让麾下五路总兵,大量分发东江镇换装淘汰下来的刀枪弓箭、皮甲、盾牌等武器装备,将上岸抢占土地的普通汉人难民青壮,全部武装起来,在安东镇守府的主持之下,全数编为民屯,然后在民屯之中一体推行京畿之地募民屯垦时的编户办法。
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里,十里为一堡,甲有甲长,里有里正,堡有巡检、副巡检,而巡检上面则是安东镇守府分派各地的断事司,断事司设一断事和镇抚,负责解决和平息民屯之中的各种纠纷诉讼。
如今东江镇五路总兵直接管军屯,安东镇守府则负责管民屯,军屯累计编为了三十六堡,而民屯则已经达到了六十四堡。
有的是以现有城池为堡,有的地方则依据道路远近、地势险要,然后归屯并户,另设新堡。
拥有军屯三十六堡,说明东江镇五路总兵麾下如今共有正兵三万六千人,而民屯已编为六十四堡,则意味着东江镇整个辖区以内出了正兵三万六千人以外,还有乡兵民壮六万四千人。
这些编户齐民的办法,简单而有效,在不到半年之内,就迅速地将离岛上岸以及不断从后金和朝鲜那边跑来的汉人难民,纳入了东江镇的正式管理之下。
这些人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今后东江镇发展壮大,往西对抗建虏,往东收拾朝鲜的基本力量了。
而东江镇的这种不同于大明内地的做法,让李信耳目一新的同时,也是眼界大开。
本来已经私下里与赴朝传旨换约的正使姜曰广说好了,要沿途亲眼去实地看一看的,结果在金尚容等人的一再催促之下,同时也是在张溥的游说下,姜曰广觉得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太长了也的确不太好,如今大局已定,没有必要搞这些浪费时间的小动作,所以一行人直接从皮岛出发,全走海路,计划到大同江入海口之后,沿大同江直趋平壤城下,去见平壤伯刘兴祚。
一行人二月初一早上从皮岛出发,沿着朝鲜半岛的海岸逶迤东行,到了二月初二的中午,终于抵达了大同江口。
大同江口的东面就是朝鲜的黄海道。
悬挂着大明龙飞凤舞旗帜的小型船队一进入大同江口,就看见江口东面有不少人撒腿就跑,仿佛看见了什么怪物一般。
金尚容、李廷龟、尹暄三人见了此情此景,想起这个大同江口今后就是两国交界,心中黯然,皆是摇头叹气,对站在船舷上一起观看岸上风景的姜曰广等人说道:“我朝鲜以前与大明如同亲朋一家,朝人见明人官船,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畏之如虎的表现,此情此景,真是令人惋惜慨叹!”
姜曰广听了之后,心中也是无语,看来平壤伯刘兴祚及其原来的复州军所部,真的是把大同江两岸的朝鲜人给欺负得狠了点啊!
说起来,有明一代,朝鲜国上上下下对待大明朝的确是恭谨有加,虽然在天启七年之后迫于建虏的城下之盟,改向后金以及后来的满清称臣纳贡,但是即便是后来满清入关,占据了北京城之后,朝鲜的李朝历代国主,在接下来的二百多年中,也仍然在偷偷摸摸地使用坚持崇祯纪年,以示不忘故明之意。
这一点在大明朝周边那些白眼狼一般的众多外藩封国之中,还算是颇为难得了。
只是如今这个时代的形势,非四海升平时节可比,朝鲜对于中华地缘战略之重要,更是今非昔比,崇祯皇帝虽然也顾念朝鲜此前二百多年的恭谨效忠,却也不能因此就为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之所以将一贯军纪不佳、污点多多的刘兴祚、刘兴治兄弟封到了平壤城,目的就是要借助他们素来桀骜不驯的作风,去收拾平壤以及平壤一北直到元山一线的朝鲜人。
历史上,代表后金国前往江华岛,逼迫朝鲜国主李倧签订城下之盟的人,正是如今大明的这位平壤伯刘兴祚。
所以,刘兴祚应该也是这个时代大明朝与朝鲜人打这种交道最合适的人选了。
一方面他非常清楚朝鲜人的虚实,另一方面,他也绝对不会顾念大明与朝鲜之间的两百年宗藩之情。
事实证明,崇祯皇帝果然没有看走眼,他所属意的这个人选在对待朝鲜人的问题上没有一点的畏首畏尾,也没有一点的缩手缩脚。
也因此,这次朝鲜使者到北京告状,所状告的对象主要就是刘兴祚及其麾下的复州军,也就是如今的东江镇右路总兵府的麾下士卒。
这些人与其说是兵,倒不如说是匪,过去跟着建虏打明军,吃过不少亏,去年反正归明之后,又跟着东江镇的明军打建虏,损失也很大,因为两边都是硬骨头。
所以,刘兴祚兄弟几个人的麾下,这几年来基本上是两头受气,就没有过上过什么好日子。
如今反正归明,还被大明朝廷给安插到了一个远离建虏、相对安全的地方,西边是自己的友军东江镇其他各路明军,而东边是软弱可欺的软柿子朝鲜人,这些原本就喜欢欺软怕硬的复州兵立刻就“放飞了自我”,露出了本来面目。
又因为跟着建虏实在是过够了为奴为婢的苦日子,到了这个时候,不抢朝鲜人,不去发横财,还等什么呢?!
更何况如今上至大明皇帝陛下,下至安东侯、平壤伯,乃至各级将校官佐,对此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变相地进行各种鼓励纵容,这些复州兵那里还会跟朝鲜人讲什么温良恭俭让?!
因此,在刘兴祚、刘兴治兄弟带着新编的东江镇右路军夺占了平壤城之后,在平壤城及其周边城镇乡村,解除军纪一个月,将一开始不愿逃走,后来是来不及逃走的朝鲜人,几乎杀了干干净净,光是掩埋朝鲜人尸体的万人坑都挖了五六处。
等到多占平壤一个月后,原本因为叛离后金国建虏,而将家财丢得干干净净的复州军上下很快就变得人人田产成片,家财万贯了。
与此同时,大明平壤伯麾下的东江镇右路军在东面的朝鲜国里,名声一下子变得比原本毛文龙麾下的东江镇明军,还要凶名远播,或者说臭名远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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