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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曰广之前那一次出使朝鲜的时候,曾经在路途之上经过平壤城,当时他走的线路是从皮岛过海到铁山,然后一路往东南,经过定州、安州、顺安,然后进入平壤城,与朝鲜派来的迎宾官员见面了之后,再从平壤过大同江,继续往东南行进,经过黄州、坪山、开城,最终进入朝鲜的都城汉城。
而这个汉城,按棒子们一贯妄自尊大的说法,此时叫作汉京,三百多年后,为了去除曾经臣服过中国的痕迹,改名叫作首尔。
当然了,此时姜曰广并没有急着去汉城传旨换约,而是先跟着刘兴贤的船队,一路沿着大同江北上,来到了距离大同江出海口数十里远的平壤城,在平壤城东门即朱雀门外的大同江码头上停靠上岸。
平壤伯刘兴祚跟姜曰广没有什么故人之情,所以也没有安排什么迎接朝廷使者的鼓乐齐鸣,不过面对朝廷派来的使者,刘兴祚也不敢有什么托大之举,还是亲自赶到了平壤城东的朱雀门外码头上亲自迎接了。
刘兴祚虽然贵为平壤伯,却也只是东江镇麾下的一路而已,所以姜曰广在皮岛东江镇大帅府传达的朝廷旨意,就已经包含了东江镇的右路总兵府,因此,此时也没有当众再传第二遍的必要。
如果不是朝鲜使者的执意要求,姜曰广在皮岛传达完朝廷的旨意之后,即可直接去汉城见朝鲜国主李倧了。
不过朝鲜人如今真正担心的对象正是平壤伯刘兴祚麾下的东江镇右路军,所以一再劝说求告,务必让姜曰广亲赴平壤城,当着朝鲜右议政的面,将大明朝廷的旨意,传达到平壤伯刘兴祚的耳朵里。
考虑到下一步到了朝鲜国都汉城,还需要金尚容、李廷龟二人配合顺利换约,所以姜曰广同意了朝鲜人的请求,亲赴平壤,见一见平壤伯刘兴祚。
黄龙率领的天津水师船只载着姜曰广等人,在朱雀门码头靠了岸,刘兴贤在前带路,请姜曰广等使节,以及朝鲜右议政金尚容、礼曹判书李廷龟等人下了大船,与前来迎接的刘兴祚、金应魁,以及刘兴祚的另外两个兄弟刘兴基、刘兴沛分别见了面。
一番寒暄过后,刘兴祚安排小弟刘兴沛前去接待支应黄龙麾下的水师船队,而自己则和刘兴贤、金应魁等右路总兵府诸将校一起陪着姜曰广等人,从朱雀门入城,前往平壤伯府而去。
这个时代的平壤城并不大,分为内城和外郭两部分,其中面向大同江的三道门,是直通内城的城门,而西面的几道城门则都是外郭城的城门。
从这一点也能够看得出来,朝鲜人对来自西面的威胁的警惕心理,朝鲜对臣事大明的所谓恭敬,包含了很多的水分。
外郭城在天启七年春的后金入侵之时被破坏了一部分,战后签订的条约里面,又有拆除西边外郭城的条款,虽然朝鲜人在和议达成、后金退兵之后没有将西边的西边的外郭城城的城墙全部拆除,但也没有去修复。
这是因为这一点,让刘兴祚几兄弟轻轻松松地率领着改编为东江镇右路军的原复州军士卒冲进了平壤,成为令平壤城的主人。
而出其不意夺占平壤成功的刘兴祚兄弟,当然要提防着别的人这么做,因此在夺占了平壤之后,首先下令去做的几件大事之一,就包括了重修平壤外郭城这个重中之重。
从崇祯一年的十月修到了崇祯二年的一月,直到姜曰广等人抵达皮岛的时候,西面的外郭城城墙才刚刚竣工启用。
而重修平壤外城的大量人力,自然来自朝鲜,这些失去了自己国家保护的人,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亲人,而且沦为了东江镇右路总兵麾下的奴工,每天只有少量的食物配给,却要付出大量的体力,每一天总有几十个体质较弱的奴工累死、冻死或者病死。
等到城池修筑竣工,原本被捕获来修筑城池的朝鲜奴工一万多人,只剩下五千多人,如今又被驱使着前去修筑那些沿着大同江南江直到元山一线三百里,平均三十里一座、一字排开分布的各式小型边堡。
驱使朝鲜人去修筑这些中小型的边堡,既是为了封赏麾下的亲信将士,同时也是为了将平壤到元山一线大同江南江两岸的土地,牢固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对于刘氏兄弟的这些动作和举措,安东侯毛文龙当然看在眼里,不过除了上报给身在京师的崇祯皇帝之外,他也没有行文禁止,毕竟刘兴祚这样做虽然有着将封地永远据为己有的心思,但是人家在朝鲜一侧修筑堡垒,整顿边备,怎么说也是合乎正理的啊!
再者说了,毛文龙的亲信义子毛承禄担任安东镇守使之后,大修安东城,以及鸭绿江沿线的昌州、满浦、惠山、茂山一线城堡,还不是出于一种同样的心思?
所以,安东侯毛文龙也没法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报给皇帝知道了事。
崇祯皇帝对于这样的情况自然也不能反对,人家不要你一分钱粮,就在大明与朝鲜的新定边界之地沿边修筑城堡,派兵驻守防卫,你又能说什么呢?
而且,在现在这位崇祯皇帝看来,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必要反对,只要那块土地尽快牢固地掌握在汉人的手中就好,至于具体掌握在哪个汉人的手里,目前来看并不重要。
姜曰广看着眼前物是人非的平壤城,心中一时生出无限感慨。
平壤城里的大街小巷,以及街道上分布的殿台楼阁,基本上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城市里街道上,再也看不见一个朝鲜人,也没有了上一次途径城中之时满眼的街市繁华,有的只是遍布城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东江镇右路“和尚兵”。
跟姜曰广一同进城的李信、张溥二人,对此当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与大明内地城池并没有多大差别的街市面貌,而跟随在这几个人身后的金尚容、李廷龟两人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此地不复再为朝鲜所有,而且还是在他们手中失去,一时间两人心中都是愧悔难过万分。
不过再看一看从朱雀门进城之后,沿着道路两侧持枪按刀肃立的东江镇右路“和尚兵”,两个人除了垂头叹气之外,也只能接受眼前这冰冷的事实。
刘兴祚的平壤伯府,就是此前平壤城内安平监司的官衙。
如今不仅是刘兴祚的平壤伯府,而且还是东江镇右路总兵府,与皮岛之上的安东侯府一样,都是公私一体,或者说前公后私。
对于这样的公私一体或者说公私不分,副使张溥依然看不过眼,但是在东江镇说过的那番话,此时再拿出来说道,也无甚趣味,所以干脆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静观眼前的一切。
姜曰广与李信当然没有张溥那样的书生意气或者说士林“洁癖”,到了平壤伯府以后,一切都是客随主便,吃完了酒席,休息了晚,然后第二天上午,当着朝鲜使者的面,将朝廷给东江镇的旨意,以及大明朝廷与朝鲜定下的条约亲口转达给刘兴祚。
在这些该做的或者说能做的做完之后,就是静等尹暄的消息了。
在此期间,姜曰广让副使张溥陪着金尚容、李廷龟等朝鲜人继续在平壤城内等待尹暄消息,而自己则带着李信,由刘兴祚亲自带人陪同着,在平壤城周边的顺安、平城、桧仓等地实地探察东江镇的军屯、民屯制度。
这些地区原本都是朝鲜的平原粮仓之地,此时自然已经没有了朝鲜人的影子,田野上时不时地就可见到已被烧成废墟、黢黑一片的朝人村落,而有的地方依稀能够看见一堆又一堆未被掩埋而冰冻起来的尸体。
对于所有的这一切,刘兴祚视若无睹,依旧谈笑风生,而这一大圈走下来,等到平壤传来消息,说朝鲜的迎宾官员已到大同江对岸的时候,姜曰广和李信对于回程途中再见到的各种尸堆,也基本上是见怪不怪了。
而与此相应的,则是一个又一个崭新的界碑和界碑上新刻的地名,比如新复堡、新盖堡、新海堡、新开堡、新铁堡等等。
这些或属军屯或属民屯的新地名,一看之下就知道到这里来的辽东汉民,其故乡在什么地方,新复堡的居民来自刘氏兄弟此前的根据地复州,而其他的则依次是盖州、海州、开原、铁岭。
这样的新地名在东江镇其他四路的防区之内,同样比比皆是。
一边是朝人被屠杀驱离的惨状遗迹,一边是辽东汉人难民新辟的家园屯堡,对于坚信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张溥来说,或许会义愤填膺、难以接受,但是对于已经被崇祯皇帝成功灌输了民族主义信条的李信来说,这一个个新地名,正是如今东江镇将士足以彪炳千秋的功德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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