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行?!咱们怎么能对自己的弟兄们下手?!”
“这个狗官简直他娘的疯了!他以为咱们弟兄们会乖乖就犯吗?”
“姓吴的,你他娘的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这狗官让我们自相残杀,你怎么说?!”
拿到陕西巡抚洪承畴的答复之后,宁乡县衙中的议事厅上,王左挂麾下的众贼头又吵成了一团。
“大红狼”“过天星”“满天星”“一阵风”等贼头纷纷表达不满。
一方面大骂陕西巡抚洪承畴阴狠毒辣,一方面质问“整世王”吴延贵出的是什么狗屁诈降主意,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上天龙”白文波原本得知要诈降官军的时候心里吓了一跳,官军前后夹击,咱们打不过,降就降了,先保住命再说,从来没想过这哥几个胆子这么大,还想着通过诈降坑官军一把,心中始终忐忑不已。
但是早上刚到宁乡,他白文波为了立足,第一个跪地表示愿奉大梁王为主,而大梁王给他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跟着大家伙一起诈降,他根本没有不同意的余地。
此时见几个头领争执不下,白文波开口说道:“大哥,小弟在神南峪的时侯,可是听人说起,这个陕西巡抚洪承畴可不是个善茬子,关中那几处起事的好汉,可都是被他给领着兵马灭了的,咱们搞这么个诈降的路子,万一被他识破,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白文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现在就认为这个诈降计现在已经弄巧成拙了。
要诈降自然是越隐秘越好,即便是要投降,在条件达成之前,也不能轻易对外吐露,但是眼下搞得满城风雨,不仅所有的头领都知道了,就是城中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大小头目们也都议论纷纷,以为只要降了就万事大吉了。
现在人家官军提出了这么个条件,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不管你接受还是不接受,自己这边的军心都已经是先乱了。
但是白文波也不能说太多,毕竟他才刚来,王左挂及其麾下众头领之前的谋划他没有参与,自己也知道不知情不能说太多,说不准哪句话就给自己招了祸。
不过他的话说完,王左挂就说道:“白老弟说的是没错!这个姓洪的狗官,在关中杀了不少好汉,算是一个狠角色!
“只是此时我等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个宁乡小县又不足为凭,诈降也好,投降也罢,都是兄弟伙们走投无路之下的办法!
“依我看,两千人就两千人!弟兄们要是守城守到底,还不定他娘的死多少呢!”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王左挂这样的人才不担心死上一千喽啰还是两千喽啰呢。
正所谓,三条腿的蛤蟆不常见,两条腿的部众还不多得是吗!?
只是他的这个话一出口,议事厅中的众贼头,却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念之间,就将麾下两千人杀了,当作诈降的条件,这个大梁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杀伐果断了?!
而且,这个诈降的代价,未免有点太大了吧!
正当众贼头目瞪口呆之际,整世王吴延贵说道:
“两千与两万,各位头领好好算算这个账!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各位头领及其麾下亲信保住性命,那些个夫子和丁口,将来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听见吴延贵这么说,有的默默点头,有的面面相觑。
这时,“大红狼”杜三突然骂道:“你他娘的说得比唱的都好听!要杀两千,都从你整世王的麾下出!”
吴延贵毫不示弱地呛声道:“可以啊!只要大梁王一声令下,我吴某人麾下的四百人就算都交出来,又有什么不行的?!”
“大红狼”杜三与吴延贵这么一吵吵,议事厅里议论的风向马上就变了,从要不要接受洪承畴的条件,变成了两千个人头如何分配的问题了。
王左挂听了一会儿,见众人议论个没完,用手拍了拍座旁的茶几,大声说道:“两千人就两千人!从我王左挂的亲卫开始,各个营头十个出一一个,捡那些老弱病残,捡那些没用的夫子丁口,一批批送上城头,砍了送给城外的官军!”
王左挂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能走到今天,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自己这一方本来就是诈降,心里先自虚了几分,一开始就担心这么多人一场硬仗没打就投降,怕城外的官军不相信。
现在这个陕西巡抚洪承畴全盘答应了自己这一方的要求,答应得如此痛快,若是一点都不讨价还价,什么条件都不提,他王左挂还真不敢就这么缴械投降了呢。
惟其提出了这个之前就有所耳闻的十一抽杀法,王左挂才琢磨着这个洪承畴怕是真有诚意招抚自己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左想右想,最终还是接受了官军的条件,反正麾下杂七杂八的人马也的确多得是。
宁乡县“义军”的新领袖新共主“大梁王”王左挂拍了板,议事厅中的众头领也都再也无话可说。
因为算来算去,每个头领的麾下不过是拿出十分之一的喽啰而已,而其中还尽可以把那些被裹挟进来,不情不愿的随军夫子,全都献出去做了投名状,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只是这些贼头们没有认真想过,不管你献出去的是老弱病残,还是随军夫子和丁口,一旦你把他们当众砍了,向官军表示投降的诚意,你麾下的贼军大小喽啰恐怕就彻底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了,很快就会彻底的成为一盘散沙、土崩瓦解了。
或许其中有的头领能够想到这一点,只是眼前的局势却也由不得他们不就范了。
洪承畴站在宁乡城外的一处山坡上,隔段时间就要拿起单筒千里镜往北门城楼上看看。
结果午时刚过,洪承畴刚将千里镜对准北门的城楼,就看见一队贼军压着百十个五花大绑的贼军喽啰,匆匆忙忙地上了城头,上城之后也不多说,将那些哭喊挣扎不休的被绑喽啰,摁倒在地,或用枪刺或用刀砍,瞬间斩杀完毕,然后将他们抛尸城下。
洪承畴从千里镜里看到了这一幕,面无表情地放下千里镜,打马回到了官军大营自己的中军帐中。
而城头发生的这一幕,更是令带着兵马驻扎在城门外严阵以待的陕西总兵王承恩,以及其他抚标将领如李文云、钟得五等人所部看得是目瞪口呆。
从午时开始,在接下来的几乎整整一个时辰里,城头上的杀戮一直持续不断。
伴随着持续不断的惨呼与怒骂,城墙下的尸首垒起了一堆又一堆。
不断有深红的鲜血,沿着之前被猛火油烧烈的城墙往外渗流,在烈日之下,吸引了无数苍蝇嗡嗡飞舞。
就这样,一批又一批不明真相的从贼乱民,被自己的头目挑选出来,绑了送上城头,像被送进了屠宰场一样,在惊呼惨叫之中被摁倒在地,然后被无情地处死,最后抛尸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