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发现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余峰肉身开始剧烈得抖动起来。
什么情况?神经反射?不对,这都抖得跟筛糠一样了,哪门子神经这么密集!
不是肉身的问题,那一定是魂魄的问题了,景明站在窗口,阴阳眼一开,视线直通九幽地府,照在三生石旁。
余峰大呼自己没死,判官斜眼看着他。
“没死?生死簿上写得清楚,你二十年的阳寿已经在今天耗尽,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今天究竟有没有从楼上跳下来。”判官冷笑着。
对于自杀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十四层的枉死地狱就是专门给这种人准备的,至于生死簿上的一页三命,后两命就当没看到好了。
这样做的确有些不妥,但是就这件案子来说,哪怕闹到阎王爷那里判官也不怕,阎王爷可比自己更恨轻生的人。
命由己造,地府对于轻生自裁的人,能重判就不会轻饶。
“我……我跳了,可是我没死,我……又从地上站起来了。”
判官一脸青黑,面相可恶,正是刚正不阿之人,余峰看到他的脸就不自觉害怕。
“那你站起来以后呢?”判官继续问。
“我……我……”余峰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又跳了一次。
“你什么你?你个凡夫俗子,尚在三界五行之中,生吃五谷杂粮,受三灾四煞之害,死入六道轮回,受万世沉沦之苦。死而复生的事情,一次都多,而你自绝一次尚且不够,竟然还有第二次!就此看来你死志甚坚,在阳间已经毫无留恋,怎么现在突然嚷起来你没死了?你既没有跳出轮回,又没有佛陀金身,生老病死伤痛苦楚你一样不少的都得承受,坠楼而亡,别人死得,你就死不得?凭什么?”
判官本就对这轻生厌世之人没有丝毫好感,呵斥起来也是声色俱厉。
余峰被训斥得满面羞愧,跪伏在地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流涕:“我……我不想死……”
“人命自有定数,自你出生起,生死簿上就已经写到了你的死期,还你不想死?简直是笑话!”判官横眉冷对。
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而生命宝贵得只有一次且不能回头,爱情什么的,不过是人漫长生命中的一朵小火花,人生的精彩超乎你的想象,你会为人父,为人母,为人祖,为人祖母,相对于这些精彩而言,眼前的精彩就如同过眼云烟。
然而余峰却没有机会了,他无子不孝,无女承欢,短暂的一生,留下的除了亲人的悲痛,剩下的就是满满的遗憾。
景明为什么救项璞,因为她是枉死,为什么救余峰,因为他也是枉死。
人非寿终正寝,枉死者本命不该绝,可惜不?可叹不?
“枉死枉死啊!”
医院里已经是夜深人静,独自站在留观室内的景明望着窗外夜色,眼神里纠结不已。
救不救?
那可是地府啊!阴人的司法机关,话说回来,景明如果有一天死了,也得拉过去过审,当然前提是景明死了的话。
古往今来,谁敢在地府撒野?
当然,也有例外,神话传说中的孙悟空嘛,私改生死簿,打伤鬼卒无数!可结果呢?
先是被十万天兵追杀,逮住了以后上了斩妖台,进了老君的炼丹炉,最后,被灭了花果山老巢,还被压在五指山下。
这些都是传说,也不能当真,可也不能当假啊。
自己要是来这么一出,万一真有天庭存在,会不会有天兵天将来抓自己上那斩妖台?自己倒是不怕的,可要是祸及家人,又该怎么办呢?
顾得了头,顾不了腚啊!
还阳无望的余峰只觉得肝肠寸断,跪着挪到判官身前,泪洒衣襟,揪住判官的衣摆:“求求你,让我跟家里人道个别吧,让我给我妈说一声,我……还没来得及……”
此时,余峰已经认清了现实,再不奢望能够回去重活一次,只盼这铁石心肠的判官能够网开一面,让自己能够见家里人最后一面道个别。
判官见多了这种情形,让开余峰抓住自己衣摆的手,既然已经死了,而且是自杀死的,这可是要下地狱的,回魂的机会是没有的。
“见面是不可能了,就让你再多看一眼吧。”
判官说完转向一旁的鬼卒下令:“来啊!开望乡台!”
“开!望乡台!”
鬼卒接令一声唱喏,声传百里。
在这一声呼和中,鬼卒押着余峰徐徐而动,颤颤巍巍地向望乡台走去。
望乡台又名思乡岭。这里是让投胎的魂魄最后看一眼自己在世间家中的情况,看完以后安心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转世投胎。
登上望乡台,风送乡音来。
白发倚门望,家书犹在怀。
站到望乡台上的余峰回望尚在人间的母亲,还不知道做儿子的已经魂归地府,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一声悲呼。
“妈!!!!!!!!!!!”
声之凄厉,神鬼变色。
判官看着望乡台上的余峰,肃穆以对,王法就是王法,容不得半点人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一声悲呼过后,再从望乡台下来余峰已经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凭处置,眼中再无神采。
“送枉死地狱,刑期三千又七十二万年。”判官宣判。
牛头马面架着余峰轰然应诺。
“且慢!”
正当鬼卒们要将余峰送向地狱,突然一声喝止传来,众鬼卒循声望去,只觉一阵烈风扑面而过,景明已经站定判官面前,身形如岳,巍然不动。
没办法,速度太快了,带起的风势比较大,只吹得众鬼卒东倒西歪。
景明看着满地的鬼卒眨眨眼,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去看鬼卒,这时景明才真正跟阴司判官见了面,细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判官长得的确是……比较威严,一张脸上的皮肤全是铁青色,就跟杨志的胎记扩散了全脸一样。
景明本来还在医院犹豫今天到底要不要过来,见余峰要被下狱了才下定决心。一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再一个,余峰还在现实医院里躺着,自己不过来,他马上就脑死亡!一死人,到时候免不了去面对余峰的家人,可想而知生离死别的场面,自己估计是应付不来,还是得余峰自己来。
于是,景明又一次豁出去了。
判官后退两步,跟他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闯我地府,还敢拦我刑令,不怕本判拿你下油锅么?”
说到下油锅的时候,判官脸上表情恶狠狠的,凶相毕露,都是一些震慑宵小的小手段。
景明当然不会怕他的油锅,但这个判官只是依照阴司律法判刑,所言所判全是一片公心,自己也不能胡搅蛮缠不是?
“判官……大人,我就是人间普普通通一凡人,亲眼看到这学生可恶之处,也亲眼看到他确实可怜,觉得打入地狱几千万年的惩罚也实在太重,所以专门来地府拜见大人,希望大人能法外开恩饶他一次。”
大人两个字叫起来实在脸红,可这是尊称,景明不想把事闹大,好商好量地把问题解决了就行,于是学着电视里看到的古人的动作打拱作揖,摆正自己的位置,给足判官的颜面。
判官一生断案无数,精于察言观色,记忆力更是超群,当然早就认出了景明正是救下余峰的那个化水男子。
而且马面之前耳语也曾提到,这男子很诡异,复活死人,不惧雷劫,但并不通阴阳。
可现在,这个所谓的不通阴阳的男子竟然肉身入了阴曹,判官看向马面的眼神很是幽怨。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且不说马面的误判,眼前这个男子该如何打发?
判官心思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