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变了变,打算反过来诈一诈画倾城:“这么看来,我是猜对了?这些日子她所表现出来的天真和畏惧只是她故意做给我看的?”
这回轮到画倾城哑然了,她本来是随意说说,想诓季子安说点真心话,结果倒是让季子安反过来将了她一军。
不过画倾城又岂会这么痛快的就承认了,她白了他一眼,不满的说道:“当初想要让她忘记情感的是你,如今怎么了?看你这样子是后悔了吗?”
季子安勾了勾嘴角,苦笑了一下,“倾城姑娘不必如此拿话激我,我是希望她忘记,但是从她换了心的那天起,我就没有真的相信她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忘得如此干净。或许,其实是我,我宁愿相信她换心后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她装作忘记爱过我,装出想要逃离我的模样,这样我就会反其道而行,强留她在身边。”
——可是……她又怎么会想到,我就算真的知道她打的是这样主意,也很有可能会顺水推舟,表现出以往对她的苛刻,然后配合她一起做戏。像过去一样,一个是残忍的主人,一个是可怜的仆人,就这么自欺欺人的互相伤害下去……
季子安的话只说了一半。心中诉说着后面一半的时候,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大约是不愿意让身边这对男女看见他眼中的情绪。
石室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苍无念才淡淡的开口:“你心中其实是有她的。所以……现在愿意说说看吗?她明明拥有法力,却为什么会被强行脱胎换骨。”
季子安睁开双目,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随意的在石室内找了个石阶坐了下来,眼神没有焦距的盯着石室的门口。仅从脸上的表情,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画倾城和苍无念也不催促他,从认识到现在,季子安一直是个习惯于压抑自己情绪的人。他也会笑,也会怒,可是他的笑和他的怒却很少感染到身边的人,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他表现出来的表情背后,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为人知也不愿袒露的心迹。
又过了许久,季子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终于喃喃开口道:“其实……说实话,也许你们也不见得能相信我。但是……有些东西,因为我这么多年来刻意的压制,还有体内蛊毒和封印的每一次松懈再加固,加固又松懈,所以我总是反反复复,不得安宁。我的记忆和一些感觉……也因此变得不太准确了。”
“这么多年……是多少年?”画倾城不知怎的,忽然间非常想要确切的知道这个答案。
季子安茫然的双眼轻轻眨了眨,淡淡道:“一千多年了吧……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一切好像历历在目,又好像跟做了一场梦一样。我时常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是醒着的,什么时候是睡着的。”
一千多年……画倾城下意识的和苍无念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略有些无奈和怅然的摇了摇头。
摇头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季子安的话,相反的,他们其实一早就有这样的猜测,无非只是有没有得到季子安亲口确认的差别。
一千多年,被自己亲手设下的封印和亲手中下的蛊毒反复纠缠和折磨。画倾城和苍无念丝毫不怀疑季子安的心智和记忆都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损伤。
尤其蛊毒这玩意,画倾城可是深受其害,若非她现在法力越来越强,能够渐渐的推延蛊毒发作的时间,她恐怕还得像最初那样,三日不得见苍无念,她的小命随时就准备玩儿完。
而季子安被外人所不知的蛊自我折磨了千年,还能像个正常人一般活着,没有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甚至是堕入自己的心魔,可见他也着实是强大得有些离谱。
“那……就同我们说说你觉得是真实的事情吧。”未免刺激到季子安,画倾城的声音很是轻柔。
季子安讷讷的点了点头,没有看向她,只是问道:“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向你提及的那些与我自身有关的事情。”
画倾城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一年多之前,我们刚踏上画魂的寻宝之路,那一夜在海上,你对我说……说了你堂兄的事情。”
季子安的嘴角勾了勾,似是想笑,但却没有笑出来,“倾城姑娘不必如此婉转,我当时对你说,爱上一个人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然而事实你也见到了,不是不可能,而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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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发生过,但是我想要忘记,所以编出了谎言,不是为了骗你,是为了骗我自己。”
“所以……我后来在你的梦魇之境里面看到的都是真的了?”画倾城小心的问道。
“嗯,当年我参加了二十年一次的族比,获得了进入禁地闭关的资格。我那个堂兄是确有其人,他也和我一同获得了闭关的资格。只不过,在禁地之中遇到黎姬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他。”季子安坦然的承认了。
“那……也就是说,你当初告诉我发生在你堂兄与黎姬之间的事,其实是发生在你与黎姬身上的事了?”画倾城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已经不会出什么错了。
季子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说道:“黎姬比我小四岁,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在族中所受到的关注和重视几乎就与我平起平坐。原本凭借她命定巫女的身份是不足以受到那么大的重视的,毕竟巫族不止她一个命定的巫女。
“但是她很特别,她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并且还是万中无一的八字纯阴之体。也亏得她是生在巫族,是巫族的巫女。若是流落在俗世,被什么修炼邪魔歪道的人给发现,她恐怕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被人当做修炼工具的命运。”
“八字……纯阴?”苍无念愣了愣,心中虽有猜测,可是各中曲折和关键,完全就不是单凭想象能够联系起来的。
季子安就好像没有听见苍无念的话,而是自顾自的接着说:“她从小天赋异禀,心思玲珑剔透,加上模样和性子都惹人喜爱,纵使全巫族上下都十分清楚巫女不可动情,更不可失贞,但还是依然有不少男子倾慕于她。
“不过那些男子不包括我,至少一开始的时候,不包括我。小时候我最烦的就是看见她,她对谁都是一副很乖巧的模样,可偏偏对我就是另外一种态度。她明明年纪比我还小,可是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总爱用类似长辈的口气与我说话。
“全族上下没有人不知道我最讨厌被逼着学习各种巫术,我甚至很排斥自己的出身,我不知道我都那么不求上进了,为什么全族上下都认为我是个天才,而黎姬却偏偏还总喜欢触我这个霉头。
“自打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觉得我注定是要离开巫族的,我没想过继承那无聊的族长之位,所以也不想为之努力。我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个意念在暗示我,暗示我去寻找些什么,必须要找到,要不惜一切代价。可是究竟要找什么呢……”
话说到这里,季子安那没有焦距的目光终于转向了画倾城,并且就这么丝毫不带掩饰的直勾勾的盯着她。
直到画倾城感觉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又将目光看向了苍无念,也是那样直接的不带掩饰的目光。
这下就把两人弄蒙了,季子安到底要找什么?他看着了画倾城半天,难道不是想表示出他要寻找的是画倾城,或者说……是他对画倾城的某种感情?
可是他又将这样的目光看向苍无念,那又是什么意思?别说苍无念对他没有印象,就连青辞之前也说过,他根本就不知道季子安的前世应该是谁。
“季兄……你这样看着我们,是为何意?”苍无念也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只得开口发问。
季子安将目光收回,又讷讷的看向了石室的门口,“虽然我遇到无念兄比倾城姑娘早,并且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对你产生了一点趣,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直到遇见了倾城姑娘,我才终于感觉到,我要找的应该是你们两个,缺一不可。”
“可那时候的你所经历的事情,总不可能与我们两个有关吧?”苍无念有些哭笑不得了。千年前,千年前的他和画倾城在哪里,谁知道啊?
季子安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后话了。总之我的意思是,我想要的东西,不在巫族。可是老天往往就是喜欢作弄人,我一心想要逃离,却又一直被牵绊着。黎姬那丫头,就跟个不散的阴魂一样,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变着法儿的惹我心烦。
“她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与我切磋比试。我真是想不明白,我堂堂族长家的公子,再不济也不该是她一个巫女随便就能挑衅的啊。族中总有人拿我和她相提并论,我都不在意,她却好像是受到了侮辱似的,不将我比下去,她心里就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