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斌说这些话的时候,娄若男只是安静的盯着他的脸,不愿意错过他的每一个神情。这个男子的眉眼她已经看了快四年,早已在她的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今日傍晚在陈良德的军帐之中所说的那些话并不全是为了搪塞那老狗,她是真的有了心上人,就是眼前这个乍一看并不是多么引人注目,但是骨子里却有着常人在他这个年纪无法企及的沉稳与内敛。
这个男子无疑是优秀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路走到她身边,成为了她的副将。
对于自己这个将门之后,徐斌既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看轻她,也没有因为她的出身而对她阿谀奉承,更没有因为她出众的容貌而表露出任何异样的、觊觎或者窥视的目光。
回想起过去与这个男子相处的几年时光,娄若男惊讶的发现,几乎每一次自己身处险境的时候身边都有这个男子陪伴的身影。似乎只要有他在,危机感就会被娄若男下意识的降到最低,便是龙潭虎穴她也可以无所顾忌的一往直前,不会考虑自己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立的,坚强的,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不需要一个男人来当自己的天。
可是此时此刻她忽然开始感到恐慌,因为她发现自己对这个男子根本就不了解,而她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把心放在了这个自己从未曾真正了解的男人身上。
短暂的恐慌之后便是深远的担忧,这个男子的身体里流着乌雄的血,而她却不能确定他方才那一番看似发自肺腑的言论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她姑且暂时能够松一口气,可如果是假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潜入大元军中这么多年,早已经暗中部署了什么,腐蚀了什么,瓦解了什么,如今亮明身份,只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这份伪装了?
娄若男的表情虽然一直很淡然,但是徐斌却能够从她时急时缓的气息中感觉到她内心的起伏,他知道,自己终是惹来这个女子的怀疑了。
可是,他不想对她说谎,如果可以,他真想将自己的心剖出来让她瞧个真切,他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怎么可能害她呢?
不过敌人是不会给他们这么多时间天人交战的,不多时,远处就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照射过来,一同而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不好,乌雄士兵追来了!”徐斌剑眉一蹙,抓起娄若男的手就准备跑路。
娄若男却在这时候用力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跟前,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徐斌,我猜陈德良那狗贼应该是和乌雄人串通好了要活捉我的,只要抓到了我,就可以动摇我大元军心,他们就有了对大元狮子大张口的筹码。”
徐斌皱着眉,沉声问道:“将军想说什么?”
娄若男美眸微眯,踮起脚尖将头探向他的耳边,轻声道:“把我交给他们,然后对他们说明你的身份,这样你不仅能够安然无恙,还能因此为乌雄立下一功。如果今夜注定我们两个都得死,我愿意成全你。”
徐斌闻言一张本就不苟言笑的脸顿时变得冰冷而僵硬起来,借着远处斑驳的火光,娄若男仿佛都能看见他额角爆起的青筋正在随着他的怒意而跳动。
他握着娄若男的手不禁下意识的在用力,恨不能捏碎这个女人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徐斌要么会有一丝心动要么会装模作样的训斥自己一顿,结果他只是死死的瞪了她一会儿,将她的手越捏越疼,最后仅仅是哑着嗓音说了几个字:“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咻”的一声,一支火箭射在了他们附近的草丛里,荒草遇见火苗,很快就燃烧了起来,徐斌和娄若男顿时心中一紧,暗道不妙。
“走!”徐斌再没有给娄若男说那些话来气他的机会,拉起女子扭头就跑。
结果他们这么一跑,远处就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那里有动静!快,快追!”
脚底下的路并不平稳,娄若男虽然身姿矫健,但是被徐斌这么个身材魁梧的大男人拉着跑,还是免不了磕磕绊绊。
徐斌一咬牙,索性停下脚步,趁着娄若男愣神又是一个踉跄的空档,他一猫腰将这个女子拦腰给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么一个野蛮而且充满侵略意味的姿势使得娄若男浑身的血液瞬间上涌,整张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不得不庆幸自己现在是在逃命,而且是在夜里逃命,否则她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以后在军中哪还有威信可言?
然而事情的罪魁祸首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扛着一位女将军有什么不妥,他只是在扛起了娄若男之后便立刻又撒开脚步往前跑去。
“喂,斌子,你……你放我下来!”娄若男哪受得了这样被一个男子扛在肩头,但是为了不给两人制造太多麻烦,她只是轻轻的挣扎了一下。
徐斌却没有理会她,而是一边喘着气一边回了一句:“虽然我从前没说过,但是现在我也不得不实话实说,你们女子真的不太适合打仗。”
“你……!”娄若男顿时觉得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不爽极了。
“呵。”男子粗重的呼吸伴随着一声轻嘲,“同样是中毒,我们男子没了功夫起码还有蛮力,女子如你这般都已经软了腿脚,那别的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谁软了腿脚?你放我下来,我又不是跑不动!”娄若男被他的话一激,挣扎开始变得激烈起来。
“别动!”徐斌粗声粗气的呵斥了一声,“我没说你跑不动,但是你跑得太慢了。我虽然说过不会让你有事,但是也需要你的配合。”
“徐斌!”娄若男是真的怒了,也忍不住低喝了一声,“我现在以将军的身份命令你,放我下来!”
徐斌又是一声伴着浓重呼吸的轻笑,“呵,那就等我们都活着回去再说吧,到时候将军想怎么罚我都行,我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事实让娄若男也深刻的意识到,无法施展功夫的她完全不是徐斌的对手,果然体内流淌着乌雄血液的男子就是不一样,他的体格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即便是在这么恶劣的处境下,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娄若男只觉得自己的胃都快要被颠出来了,那个扛着她奔跑了一路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里……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男子将她小心的放了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环视着四周。
娄若男本想好好训斥他两句,但是目光下意识的随着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之后,训斥的话变成了惊呼脱口而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都到了悬崖边了,你居然说没问题?”
可不是嘛,前面哪还有路啊,借着微末星光也不难看清楚,她被徐斌一路带到了山崖边上。
这下子饶是娄若男平日里沉稳机敏,也想不通徐斌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要说他想害她吧,方才她已经给他出过主意了,只要将自己交给到乌雄军队的手里,他就能够活下去,十有八九还能得到乌雄将领的重用,可他偏偏却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如果说他不想害她吧,那他带着她跑到这悬崖边来到底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为了和她一起死?要死方才在敌营之中就能死了,或者自我了结也可以,何必费这么大劲跑来这么老远的地方寻死?
就在娄若男兀自纠结着想要理清楚对方的动机时,身边的男子忽然单膝跪地,对着她一抱拳,沉声道:“将军,属下有个请求,请将军务必应允。”
娄若男愣了愣,不由疑惑道:“什么事?”
“将军今日若是能够脱险,便就此解甲归田吧,离开朝政,离开军队,做一个普通人,好好的活下去。”徐斌说道。
娄若男闻言顿时秀眉紧蹙,“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斌叹了口气,“大元怕是气数已尽,即便铲掉陈良德这个脓疮,也会很快出现赵良德,王良德,马良德。这样的大元,早就不值得将军和兄弟们再为它卖命了。”
娄若男顿时面色一沉,“徐斌,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是为了你的母亲才来保卫这片疆土,你说大元只要兵力强盛起来,乌雄就不敢如此猖獗,两国就能停止战争互通有无。这才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你怎么就变卦了?还是说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一开始你就想助乌雄吞并我大元?徐斌,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女子的质问如一记闷棍敲击在他的心上,生疼生疼的,但是他的面色依旧淡漠如常,“属下是将军的副将,是一个心甘情愿辅佐将军的人。只要将军安好,属下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将军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