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俊和参军窃窃私语了几句,似乎在确认是不是真的有个叫“阿肇”的人逃走了。
在这期间,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刘幽求对着安金藏挑了一下眉毛,仿佛在说,怂货真有你的,这种鬼话都编得出来。
不一会儿,万国俊和参军的讨论结束了,万国俊刻意大声地对参军说着:“好,你去把人带上来吧!”
参军领命下去了,万国俊冲着安金藏一咧嘴:“你瞧为兄这记性,来了光谈正事儿了,忘了老弟一路辛苦,连口水都没有喝呢!”
说着,又高喝了一声:“来人!奉茶!”
不一会儿,两个白净的侍童端着茶盘上来了。
自从来了岭南,安金藏他们见到的人,除了李千里夫妇,都是灰头土脸的,倒是这一对侍童,宽肩窄腰,面庞丰腴,看起好像年画里的童子似的,很是养眼。
其中一个侍童把茶碗放在了安金藏面前的茶几上,正在这个时候,那参军已经带了人进来:“禀御史,阿肇的弟弟带到。”
原本正在给安金藏倒着茶水的侍童,此时忽然手一微抖,茶水溅到了茶碗外面。
安金藏一看那侍童脸色不对,一面立刻用手掌抹掉了溅出来的茶水,随即顺势双手一抬,笑眯眯地从侍童手里的取下茶壶,捧住了那侍童已经抖得厉害的双手:“呦,这么好看的样貌,莫不是姑娘儿假扮的吧?”
侍童低着头,被安金藏捂在掌心的双手抖得厉害,幸亏安金藏遮住了,万国俊瞧不出来。
但是这个细节,已经被坐在旁边的刘幽求看在眼里,知道事情蹊跷的他开启了自己的“助攻”,煞有介事地难为情地说:“怂货,请自重!别在御史这儿丢脸!”一面说着,眼睛迅速瞥了一眼仙瑶。
仙瑶平时冷淡,但是是个训练有素的六狐洲杀手,此时怎会不知,立刻“进入角色”,“啪”地一下,把手里的茶碗重重放在了茶几上,溅出了整碗的茶水,一脸的不满。
这一出戏,万国俊果然看得饶有兴致,立刻幸灾乐祸地说:“老弟原来还有这嗜好……”
那双被安金藏捧在掌心的双手终于不再颤抖了,安金藏最后用力按了一下他的手,才缓缓放了开来,对着正笑得猥琐的万国俊说:“这不是赶个时髦么……”对,他记得“**之癖”可是时不时出现在这个时期的野史里的,那些他在出差时候车站里看的粗制滥造的戏说历史的歪书,现在竟然也能派上用场了。
在这样的时刻,也只能用这种在远在神都的那个油腻的宋之问口中的“下三路”的话题,来逃过万国俊的眼睛了。
那双被他捧在掌心的手,他似曾相识,和那天夜里,在冰冷刺骨的黑暗水底,在他几乎已经自己要淹死的绝望时刻,向他伸过来的手,如此相像,手掌不大,手指却比常人要长些,加上他刚才听到“阿肇”时候的反应,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孩子是谁了。
而此时,参军带过来的人,就跪在客堂中央,蓬头垢面,已经是个接近二十的成年人了。
那时候安金藏虽然看不清楚阿肇的长相,但是从其他流寇口中,他知道阿肇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如果眼前这个人是阿肇的弟弟,除非他们是双胞胎,要么就是同父异母才行了。
可是,他瞥了一眼那人的手,骨节大,手指短,从遗传的角度来说都不科学。
而此时的安金藏,必须不差毫厘的把握其中的尺度了。
他不能表现得过于在意这个人是不是真的阿肇的弟弟,因为,从他编的故事里看,最应该在意谁是阿肇弟弟的人,理论上应该是万国俊,而不是他安金藏,毕竟,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受影响最大的是万国俊,其次是来俊臣,和他,这个半路冒出来打酱油的小兄弟,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所以,他必须继续自己打酱油的角色定位,但是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敷衍——他可以替来俊臣不远万里地跑到岭南给万国俊通风报信,那么就得继续表现出足够的义气和责任感。
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怀疑万国俊提供的人,因为,他没有怀疑他的理由。
这个人的真伪和他实际上关系不大。
几乎没有多看几眼,安金藏就立刻吹捧着万国俊:“御史果然厉害,这么快就能找到阿肇的弟弟。”
万国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说:“那,这个人,就麻烦老弟带回去给俊臣兄了?”
万国俊这么主动的态度,越发让安金藏相信,这是对他的试探了。
如果这时候他满口答应带人回去,就是救人,否者,就是真的来帮他的。
安金藏一笑:“小弟有个更好的主意,不知道万御史想不想听?”
“哦?”万国俊左脸的肉又抽了一下,“洗耳恭听。”
“万御史在岭南功勋卓著,本来皇上就已经准备要嘉奖你了,为防节外生枝,不如近日御史亲自带着这个人前往神都,一来可以亲自解决那诬陷你的事情,确保斩草除根,不至于假手于人……”说到“假手于人”的时候,他那眼睛瞥了一眼万国俊,万国俊也看了他一眼,两个人正好四目相对了。
安金藏是特意说这句话的,因为他已经发现,他和来俊臣之间,虽然客观上必须互相依存,但是他心里对来俊臣多有看法,并不完全信任他,这种对来俊臣的不信任,也使得他对他们来岭南的意图多有怀疑,但是,安金藏又利用了这种怀疑,让万国俊听从自己的意见。
和在武则天那里一样,他不在乎自己的对手是不是信得过自己或者是讨厌还是喜欢自己,他只需要这个人按照他安金藏的意志,朝着他引导的方向思考就可以了。
而这种说服的过程,不必一定以讨好对方为前提,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对方心中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