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仙瑶抬头看到雕刻着繁花图案的匾额上,鎏金的五个字。
“盾花梳洗楼。”李隆基念着,“喜欢这个名字吗?这楼可不会说话,不能像李宜德那样,问他自己的意见了。可曾记得,在长安时我答应了你,你若随我来了潞州,我便为你盖座楼!本小王向来说到做到。”
仙瑶脸上没见到有多少高兴,转头看着他,眼神中未驯化的懵懂,让李隆基着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这是西域女子才有的直接,李隆基没有被问倒,明月高悬在盾花梳洗楼飞扬的檐角之上,风飒飒而起,吹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李隆基昂然站立在仙瑶面前仿佛是这山、这水、这清风明月不二的主人:“因为只有这世间最美的女人才可以做我的爱人。”
“可是,爱这件事,仙瑶从未想过。”仙瑶双眸里是不谙世情的澄澈。
对于仙瑶这样不置可否的回答,李隆基却欣喜极了,他忽而捧起仙瑶的双手:“没关系,那就从此刻开始想一想。”那种眼神中的热烈和殷切,即便是冷若冰霜如仙瑶,也茫然不知所措了。
然而,李隆基想要的,如何可能是得不到的,看着迟迟没有回应的仙瑶,李隆基抢先说着:“你若不说,我便是当你默认了,你若不懂,有我在,只需你跟着我一路走下去即可,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仙瑶恍惚了,自小到大无根如浮萍的她,双手被李隆基捧着,那温度,从指尖直传到了心里:“我的心跳得好厉害。”她如实地说着,而李隆基听到这话之后,大喜过望,一把揽过了仙瑶在怀里,“心跳得厉害那就对了!”
……
在大明宫之中,“通天大王”的疑云始终萦绕在安金藏的心头,自从在花园之中和韦氏谈话之后,不仅没有让他的疑惑减少半分,反而有了更多的不解。当年,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要置他们六狐州于死地,他甚至怀疑,多年过去,如果这个人不是李显夫妇中的一个,或者是他们的共谋,另有其人的话,那么这个人,说不定早已经在接连不断的政治斗争中死去了。若是这样,他的疑问将永远得不到解答。
安金藏在太卜署之下的浑天仪席地而坐,独自思量着,此时,钟离英倩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钟离英倩的出现提醒了他,这个人肯定还活着,如果已经死了,武皇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但是她至今不肯透露半点信息,对,这个人还活着!
暮色中,钟离英倩小小的身影被这夜晚的宫灯照亮,而她朝着安金藏走来的坚定阔达的步伐,让安金藏立刻意识到,武皇又出现了。
“小子。”果然,一开口,就是那样的口气,“发什么呆呢?”
“哎,我的心事,您又不是不是知道,再说您又不肯告诉我,问我做什么?”安金藏无奈地说着。
“呵,你这个臭小子,我可发现,你对我说话越来越放肆了。”武皇话虽如此说,人却不拘小节地席地坐在了安金藏的边上:“罢了,若不是后来我成了稚奴的皇后,从前,有几个人是对我客气的。”
“日前我和那韦氏聊过了,看样子,她的波斯文也没有那么好,本来还以为那封密信是她写的,现在看来似乎也是可疑了,”安金藏明知道武皇不会在透露什么,依然不甘心地试探着打开了这个话题。
“小子,这世上,很多事,不是追究了真相,就会有结果的。”武皇背靠着浑天仪的底座。
“可是,这件事不追究,我会对不起很多人。”安金藏说着。
“哼,有什么对不起谁的,按你这么说,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岂不是更多。”
“但是您不在乎,我在乎……”
“所以我是王,你至今不过是个无实权的弄臣罢了。”
“可是我也从没有希冀过权力。”
“没有权力,怎么做更多的事?就算是你要替那些个人出头,无权无势,你怎么出头?”
“……”安金藏沉默以对,只是看着地上宫灯照进来的直棱窗的影子怔怔地。
武皇侧头看着他:“你小子向来喜欢诡辩,如何今日消沉得很?”
安金藏听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唉,那日见到韦氏的乳母欺凌宫女,觉得很心塞啊,这世道……”
“你光在这里哀叹有什么用,你若看不惯她,就把她除了不就好了。”武皇的回答简单粗暴。
安金藏无语地看着武皇:“媚娘大大,你从前是皇上啊,看不惯谁当然可以杀了谁……额,也不能这么说啊,是皇上也不能乱杀人哈……你刚才也说了,我就是个无实权的弄臣,如果我有办法,我就不需要在这里一个人心塞了对不对?”
“一个乳母而已。”武皇不无鄙夷地说着,“你总能想到办法的,相信我,你若能治了她,你就自然开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安金藏觉得武皇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中透着坏坏的笑容,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觉得她这话说得还真是在理,自己竟然无力反驳。
“总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对吧。”武皇带着怂恿的口吻说着,甚至说得安金藏心里痒痒的,仿佛不做点什么,他心中这口窒闷的气怎么也出不了了。
如今的朝廷,原本应该是议政决策的早朝越来越不重要了,从皇帝到上朝的大臣们不无是例行公事般,仿佛成了一种形式,走个过场就好了。
而大家心照不宣,却人尽皆知的事实是,如今上至国家大事,下至个人仕途,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的,是那日日在太液池边举行的皇后的筵席。
越是统治者昏聩的时候,越是会有许多投机者,想浑水摸鱼,捞上一把,而在唐中宗这里,这些汲汲于功名的小人们,自然敏锐地嗅到了这诱人的权欲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