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几日,眼见奇缘门在望。
吴勇对秋紫凝说道,“好了紫凝,我恐怕不能再陪你了,我已经失去了天眼神通‘欺天瞒地’,若是幻化他人还有可能骗过林凤音;若是幻化她儿子,恐怕一下就会被她看破了!我只能把灵魂分身召唤过来,冒充朱迟俊。”
秋紫凝虽然不舍,却也懂事地点点头,“我懂的,大哥!”
“花老,紫凝的安全就请您多上心吧!”
“放心吧,吴少,我会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吴少也以马鸣儿的身份,多劝劝凤晰,我会尽快炼制出忘魂丹的。”
吴勇点点头说道,“不用你说,我早就命灵魂分身这样做了!”
随即,裂魂术第二重——破空而至?移形换位,主体与灵魂分身互换位置……
当吴勇的主体再次来到落凤晰附近时,黑氏三雄一众人仍在残破的人极宫,在隐蔽的人极天牢中。
吴勇以幽灵卫魂技幻化为马鸣儿,走到落凤晰身边。
而落凤晰却一无所知,只是坐在角落里,望着光秃秃的石壁呆呆出神。这种程度的警觉性,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一个万级武者身上。
吴勇微叹了口气,蹲到落凤晰身边,“凤晰姐,还在想黑氏三雄的话吗?”
落凤晰似乎很平静,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低吟倾诉,“一个德高望重的掌门人,却是抛妻弃子、不敢与女相认的懦夫;一个平易近人的师姐,却是蛇蝎心肠、阴险狡诈的阴谋家;而自以为高洁的我,却是害死母亲的凶手,一个懵懂二十三年、无父无母的可怜虫……马鸣儿,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现在能够相信的,恐怕只有你了!”
吴勇无言以对,他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话来安慰现在的落凤晰,落凤晰只是一个侥幸成功的实验品和最后躺枪的牺牲品。
现在的吴勇,只能幻化成马鸣儿的样子,成为落凤晰倾诉的对象。
半晌,吴勇才幽幽问道,“凤晰姐,以后你准备怎么做?”
“我要回到奇缘门,我要去见林凤音!”落凤晰抬起了头坚定地说道,两只眼睛肿得像两只桃子。
吴勇微皱眉头,“你不相信黑氏三雄说的话?”
“我不知道,也许他们说的是实话……我虽为四大魂兽召唤师之一,但不管宗门如何宣传,如何用我做文章,其实我自己知道,我的魂兽召唤与魂变术没有一丝关系。有时我也会有疑问,为什么我会有伴生魂兽?随着我对魂兽召唤师的深入了解,我甚至发现,史上从未出现过什么伴生魂兽,而我,是唯一的一个……如果黑氏三雄说的是实话,那么就解释得通了。”
“既然你信了黑氏三雄的话,干吗还要回去?林凤音包藏祸心,你回去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我不相信林夫人会真的害我,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顾我,教导我,二十多年从不间断!她若不喜欢我,完全可以置我不顾,何必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那是因为你的魂兽召唤天赋!”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吴勇回头,寻声望去。
是黑幽!
“凤晰,你要明白,你是母亲赔上性命,耗费所有精、气、神、魂塑造而成的魂兽召唤天才,是奇缘门乃至整个兰陵域最有希望以魂兽入臣级的超级魂兽师,林凤音当然要全力培养你!若不是我们兄弟出现,你恐怕就要成为林凤音的最强王牌,成为杀母仇敌的手中利剑!”
落凤晰看也不看黑幽,冷声说道,“你不必再次提醒我你们的重要性,也无须多次声明我为母亲带来的厄运,更不要妄图以此阻拦我去质问林凤音的决心,我是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成年人,不需要你们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两人的说话,火药味极浓。
吴勇早就从灵魂分身那里了解到了落凤晰与黑氏三雄的矛盾,矛盾点就在对待林凤音的态度上。
黑氏三雄对林凤音的态度自然是仇恨无比,恨不得生食其肉,痛饮其血。
可落凤晰与林凤音的感情又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二十一岁之前,落凤晰一直生活在凤鸣洞,接受林凤音的教导。名义为师姐,实则胜似母!
乍然间告诉落凤晰,说林凤音其实是她的杀母仇人,谁能接受得了!这就好像是一个天朝人,在父母呵护下生活二十多年,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其实他是一个日本人,亲生父母在侵略中国时被中国养父母给杀了,你让他怎么做?怎么想?他要不要去质问一下养父母,究竟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黑氏三雄的恩怨分明固然没有错,落凤晰的怀情念旧也不能说错,这不过是两种遭遇、两种生活环境所造就的两种不同信念,导致了双方的情感差异。
落凤晰想要回到奇缘门;黑氏三雄却担心落凤晰被林凤音抓到,再次成为套在他们头上的“紧箍咒”。
矛盾自然爆发,甚至激化。
“凤晰,你是我们的亲生妹妹,我们不想让你认贼做母。若非如此,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黑幽暂缓语气说道。
“只怕你们更怕的是,我会成为致你们于死地的武器吧!”落凤晰的语气依旧冰冷。
“你……”黑幽被噎了一下,这当然是黑氏三雄最担心的,“不识好歹!总之,你休想踏出人极峰半步!”说完,回头就走。
落凤晰银牙紧咬,泪珠在两眼间打转转。
吴勇看得心下不忍,突然叫道,“黑幽,等一下!”
“嗯?干什么?”黑幽挺住脚步问道。
也许在落凤晰眼中,站在她身边的是马鸣儿;但黑氏三雄非常清楚,这根本就是吴勇幻化的,不到万不得已,黑幽可不想得罪吴勇。
“其实,我觉得……凤晰姐回到奇缘门,并不是没有好处……当然,她不能去见林凤音,但她可以去见薛卿依!薛卿依和林凤音一样,都是凤鸣洞传人,都是凤晰姐的师姐,与凤晰姐感情颇好。薛卿依的话,凤晰姐应该无条件相信吧!”吴勇砖头看向落凤晰。
“卿依师姐的话,我当然相信!”落凤晰赶紧点头。
“那就让薛卿依与凤晰姐谈谈不就得了,薛卿依可也熟知当年的事情呢!”吴勇说道。
落凤晰渴望地看着黑幽。
黑幽沉默了一下,猛的一挥手,“没有必要!落凤晰哪儿都不许去!”
黑幽绝不能让落凤晰遇到任何危险,因为落凤晰的命不仅是她自己的,更是他们兄弟三人的!落凤晰死了没关系,可不能连累他们三兄弟一同赴死!现在,兄弟三人形势大好,两个伪臣级血影分身,几百将级高端武者等待被炼化为血影分身,黑氏三雄绝对不能因为落凤晰这种小小破绽,而耽误了大事。
所以,从今以后,落凤晰将永远生活在黑氏三雄的羽翼之下,永无自由!即便黑氏三雄离开这个地方,也会把落凤晰关到“方寸空间”中随身携带,这是黑氏三雄商量的最终决定。
“你们不能这样,就算你们真的是我哥哥,也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落凤晰大叫道。
“不限制你的自由,难道看着你羊入虎口,成为林凤音的战力品?”黑幽也怒了。
“可是不回奇缘门,我如何确定你们所说的是真是假?”
“还需要怎么确定,林凤音对你的不怀好意,难道从马鸣儿身上你还看不出来吗!”黑幽脱口怒喝。
“黑幽,你闭嘴!”一声断喝,吴勇怒视着黑幽。
黑幽似乎也自知失言,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就此离去。
“你站住!说清楚,这和马鸣儿有什么关系!”落凤晰在后面大喊大叫。
可是再也无法令黑幽停留半分。
“马鸣儿,黑幽是什么意思?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落凤晰一把抓住吴勇,神经质似的问道。
“谁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了!”吴勇应付道。
“不对……不对!”落凤晰摇着头,双眉紧皱,“黑幽不可能平白无故说到你……”
在这个世界上,傻子有可能学到一门绝学,成为一代高手;但傻子一定成不了一名魂术师,更不可能成为一名越级挑战的魂术高手!灵魂强大的武者,绝对不可能发育成一个傻子!
落凤晰本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儿,只是她的阅历限制了她的思考水平,如今初逢大变,心灵本就敏感,再加上黑幽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还真就让她发现了一个不平常之处。
“马鸣儿,你对黑幽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很恭敬啊!而且,我突然发现,黑幽似乎有些怕你……尤其是刚才你的那一声断喝,直接让黑幽闭了嘴……这太不可思议了!黑氏三雄那是何等人物,南辛离和孙寿都折在了他们手里,几百名六大派的将级高端战力被他们俘虏,试问这兰陵域还有谁能为他们所忌?可是偏偏你却能呵斥黑幽!马鸣儿,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这个……大概是因为我是奇缘门开山祖师皇甫荣光的再传弟子身份吧,黑氏三雄对我还算恭敬……”失措之间,吴勇忽悠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
落凤晰死死盯着吴勇的眼睛,毫无感情的声音犹如从天外传来,“马鸣儿,你是我现在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对我隐瞒些什么事情?”
吴勇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说道,“马鸣儿当然没有对你撒谎,他对你没有任何隐瞒!”
“可是刚才你说出的理由,你自己信吗?”
“我也不信!可我真的想不出,黑氏三雄为什么肯对我另眼相看,这需要问黑氏三雄他们了!”答不出的问题就推给别人,相信以黑氏三雄与落凤晰如今的关系,落凤晰真要去问了,只能吃一个闭门羹。
落凤晰垂下了眼睛,后撤了一步,幽幽叹息,声音如泣如诉,“马鸣儿,你变了!若是以前,你一定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你就不肯对我坦白吗……”
吴勇动了动耳朵,也垂下了头,长叹一声,“你终究……还是选择不相信我!”
一阵沉默,山洞之中,针落可闻。
落凤晰再次后撤,眼中一片死寂,冷冷说道,“说吧,你到底是谁?”
吴勇苦笑一声,努力到最后,还是,东窗事发了……
其实,在落凤晰问马鸣儿,到底有没有对她有所隐瞒的时候,已经用上了魂术“凤鸣魂定”。在落凤晰看来,马鸣儿虽然天才,灵魂修为也是同级之中的佼佼者,可与自己相比,还是差之甚远,完全可以暗中影响他的灵魂,使他说出真相。
可事实令落凤晰大吃一惊,她的“凤鸣魂定”对马鸣儿没有丝毫效果!
实在是吴勇的魂力太过强大,即便不开启天眼神通“绝对控魂”,落凤晰的魂术也休想影响到吴勇的灵魂,甚至都无法令吴勇产生警觉,以至于吴勇都不知道落凤晰的小动作。
而落凤晰心中疑惑,后撤一步再说话,要求马鸣儿坦白时,已经用上了“魂兽附体”,实力暂时提升至将级八重,再次使用“凤鸣魂定”!
正常情况下,别说是万级四重的马鸣儿,就算是老牌将级十重高手,甚至是等闲伪臣级高手,落凤晰也有信心影响其灵魂。
即便是灵魂强如吴勇,天眼神通“绝对控魂”也发出了警报,自动开启。此时,吴勇才意识到,落凤晰竟然对自己使用了魂术。
结果自然是,蚍蜉撼树树不动,流水扰山山依然。
还需要多想吗?马鸣儿不可能有这种灵魂修为!
落凤晰非常清楚当初马鸣儿的水平,若不是当初丘自在的一记“追魂刺”刺激了马鸣儿的灵魂,令他魂力大增,他顶多也就能越两、三重施展出恍惚术而已!一直到现在也不过三个多月而已,即便他奇遇不断,灵魂增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这种灵魂修为!
所以,落凤晰最后才问出了那句话——“你到底是谁?”
事已至此,吴勇也没办法再次隐瞒下去,反倒轻松了下来。
随便找了一块大石头,吴勇平静地坐了下去,抬头看了看落凤晰,说道,“凤晰姐……额,落执事,不要那么紧张,我没有恶意,你也坐下来吧,咱们谈谈,我会把一切和盘托出。”
落凤晰没有动,依然警视着吴勇。
吴勇自嘲地一笑,也不勉强,“好吧,你愿意站着,就站着吧……要从哪儿说起呢……哦,就从刚才黑幽的话说起吧,黑幽其实没有说错,林凤音对你的不怀好意,从马鸣儿身上就可以看出!”
“为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落执事二十一岁之前一直在凤鸣洞中,从未出过洞口,也就没见过其他人吧?”
“是,有什么关系?”
“而你出得洞口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马鸣儿,一见钟情,一发而不可收,对吧?”
“对,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你不出凤鸣洞,他人无法进凤鸣洞,二十多年的时间,你只见过林凤音和薛卿依,爱上了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嗯,虽然有些牵强,但也无可厚非!但有一点却很奇怪,如果你能想通的话,黑幽之言你也就可以信服了。”
“哪一点?”
“你是奇缘门的重点栽培对象,你首次出洞,竟然无人迎接吗?林凤音呢?薛卿依呢?她们就不怕你迷路?朱啸山呢?奇缘门高层呢?他们就不肯来见见奇缘门的未来希望?反倒是十几岁的马鸣儿出现在了凤鸣洞周围!可问题是,那是凤鸣洞啊,是奇缘门禁地啊,无人相助的话,马鸣儿有可能出现在凤鸣洞附近吗!”吴勇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蹊跷一点。
落凤晰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不太合乎逻辑。
“现在我来告诉你事情真相——当年,林凤音让你出洞,却未通知任何人,所以,没有人去迎接你;马鸣儿走到凤鸣洞附近,也是林凤音搞得鬼。为了使你们两人一见钟情,她还在你的灵魂中做了手脚,令你在潜意识中爱上见到的第一个男人,马鸣儿只是适逢其会,被林凤音随机选上的一个幸运儿!”
“你胡说!无缘无故的,林夫人干吗这样做?”
“就是为了拖累你的修炼进度,使你找不到合适的双修伴侣修炼《天缘奇功》,以至于实力进境缓慢,以便实行她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稽之谈!我修炼速度慢了,林夫人能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但这绝对关系着她的一个大阴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外公告诉我的。”
“我外公?是谁?”
“奇缘门太上长老之一,花太森!”
“是花爷爷?”落凤晰惊呼。
“对,就是他,他把林凤音与你们家的恩怨,全部告诉了我。”
于是,吴勇把从花太森那里听到的一切,全部和盘托出。有些,落凤晰已经从黑氏三雄口中得知;有些,黑氏三雄不便对母不敬,模糊其事;有些,黑氏三雄认为与落凤晰无关紧要的,一丝未透露。
落凤晰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已经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