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默然半晌,才缓缓点头:“的确如此,以他的年龄和现在的级别,换了是我,可能都未必愿意如此行险,只需要老老实实熬资历,厅级干部唾手可得,就算是省级干部,以他的头脑能力,只怕几率也相当大。”
“是啊,正因为如此,才能显得此人的可贵之处。若是一个领导官员只顾着自己的乌纱帽而罔顾自己所肩负的责任义务和道德使命,那么这个人也就只是一个蠹吏而已,不值一提。”褚玉林也是感慨不已。
“褚哥,那我们在发表这篇东西的时候也该好好斟酌一下,我们固然需要发人深省的东西来为上边提醒和建议,但同样也需要考虑到上边从他们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接受度,嗯,或者说,我们也该有一些东西能让这一位的付出有所获才对。”
王凡的话让褚玉林也很惊讶,对方是很少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的,这该是他来考虑的,但对方这一次却主动提及,说明这一次的东西的确敏感性太高,可能应发的争议强度也会很大,连要制造争议性的王凡都要建议自己谨慎行事了。
“我明白,总要对得起我们这一趟煞费苦心的调查采访吧,所以我考虑还是要侧重于从企业角度,略微淡化一些从政府社会角度的观点建议,当然,必要的一些观点还是拿出来,但我觉得可以适当简略一点,不展开,留有余地,让人自己慢慢去回味。”
褚玉林的话让王凡竖起大拇指,“高,褚哥,还是你懂这里边的分寸,有时候留有回味余地,往往效果会比和盘托出更具效果。”
“唔,半月谈》这边我准备做出来之后,我再考虑把这篇东西提炼一下,换一种方式,走内参渠道,……”
褚玉林的话让王凡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褚哥,这就最好不过了,也算是我们能对这位沙总的付出有一些回报吧。”
他们两人以褚玉林为首,走内参,需要褚玉林来决定。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需要考虑题材、时效、真实性、紧迫性以及社会影响力等诸多方面,还要经过上级层层审批,即便是褚玉林也不能轻易动用这个权力。
“回报不回报我倒是觉得这一位看起来很洒脱,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趋之若鹜了,但这一位可真的是能沉得住气,不过这样也好,我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保持这种距离,也许是最适合的。”
褚玉林若有所思,或者是这个家伙欲擒故纵?那这家伙城府也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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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郭业山漫步在百花山公园的竹林小径中,沙正阳心情很不错。
新华社这两位记者的态度他能感受得到,这是两个很有些棱角的角色,不是等闲记者那么简单,来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的做一个采访,而是真正想要挖掘出一点儿东西出来,这正合他意。
采访时如何来说,沙正阳也是经过了慎密的考虑,如果只是泛泛而谈,哪怕有些新意都难以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而要让对方主动的来为自己的目的摇旗呐喊,那就得打动他们,让他们也觉得在这个话题上拓展开来,深入进去,能有大的价值意义,这才能达到目的。
这些记者一样嗅觉灵敏思维敏捷,加之见多识广,又有无冕之王这块招牌扛着,特别还是新华社的,你想要随意摆弄他们,最终的结果就是被他们摆弄,甚至还得要把你给摆弄在坑里去。
所以要想实现自己的意图,你就得打动他们。
初一接触,沙正阳就清楚这两位不是靠单纯的人际关系或者小恩小惠能打动的。
这和那些个借机混吃混喝捞点儿好处的野鸡记者不一样。
你想要打动他们得靠有价值的东西,要让他们感动触动,要激发起他们的情感道义,乃至于认为这是他们作为新华社记者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样才能让他们主动行动起来。
沙正阳相信自己做到了这一点,这从后续和他们的对话就能感觉得出来。
他们想要把自己借助对长川实业的企业改革所想所作以及可能还有一些延伸开来的东西做出来,做成一篇更具价值意义的东西,所以才会征求自己的意见。
这的确是一柄双刃剑,换了别人,也许就不敢这么冒险,但是对于沙正阳来说,他觉得这个险值得一冒。
重生一回,都去赚钱玩女人了,那太无意义,太low,总要尝试做点儿前世中自己觉得有遗憾的事情。
哪怕自己也清楚,自己没有那么能力去改变很多东西,但是起码要努力去试一试,尽了力,哪怕改变了一些,也值了。
而且沙正阳也觉得褚玉林和王凡二人既然敢做这一类的采访,那么自然有所仗恃。
这个仗恃不仅仅是新华社记者的身份,更在于他们能够准确捕捉到高层风向走势,能够把握好这类文章的尺度和力度。
当然,要说也不是一点风险都没有。
中央有中央的通盘考虑,站在基层的角度,你不可能有那么高的站位,也不可能有那么宽的视野。
自己的观点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能会被一些领导视为麻烦,认为是搅乱人心干扰决策。
所以他借着来拜会郭业山时,和郭业山谈了这件事情。
郭业山现在是汉都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身处宣传领域第一线,他的嗅觉视野自然和其他领导干部不一样,宣传领域往往都要领先于实际工作之前更能感受到来自高层风向变化。
“你的观点的确有些超前了一些,或者说激进了一些,不过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你提到的一些东西也的确在我们工作中存在着,而且最关键的是你是企业干部,不是党政领导,那么站在企业干部角度来探讨涉及到自己工作的一些思路做法,哪怕有失偏颇也无伤大雅。”
郭业山在这些问题上对沙正阳的观点也很感兴趣,不过他倒是丝毫不惊讶沙正阳有这样的见解,因为几年前沙正阳的种种惊人之语就让他已经见惯不惊了。
“您的意思是我作为企业干部有这样的观点无可厚非?”沙正阳大略理解到郭业山的意思了。
“对,你是一线,直接要和这些问题接触,并要解决问题的,面对问题提一些自己的看法,哪怕是错误的,也没关系。”郭业山解释道:“但是如果你是党政领导,那有些话语就要考虑周全,你是代表党委政府,必须要和中央政策精神保持高度一致,即便是要探讨,也只能就一些具体政策上来进行,这个界限有时候不太好把握,所以更宜慎重。”
沙正阳默默地点头,在宣传口浸淫,的确在这些问题上更能看得准把握更到位,不过这么看来自己的一些观点就算是有些激进,但只是具有探讨性和话题性,还是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的,这就行了。
“我明白了,谢谢郭部长帮我把脉啊,这方面我还是有些吃不准。”沙正阳含笑道:“有郭部长您这个老宣传帮我引引路,日后我也可以少走许多弯路,少犯许多错误。”
“没那么夸张,你的政治觉悟和政治嗅觉比谁都高,也就是有些想法观点过于超前罢了,我能理解你的一些思路,但是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发展很不平衡,改革开放也才二十年,要想一蹴而就就达到欧美国家用了几十上百年时间做到的标准,这种超常发展不可避免的会带来很多包括他们都未曾遇到过的困难核问题,我们只能见招拆招,一步一步来。”
郭业山在汉都市委宣传部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在思考问题时已经又有了很大的不同,说句通俗一点儿的话来说,站位更高,语言观点也更具指导性了。
深知人脉关系重要性的沙正阳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好习惯,那就是帮助过自己的领导,尽可能的维系和保持原来的关系,甚至能够进一步密切更好。
像郭业山和桑前卫就是两个典型,他们俩其实和沙正阳在一起共事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给了沙正阳不少帮助。
郭桑二人的能力也不差,而且桑前卫和郭业山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但沙正阳却能在二人之间如鱼得水,这份能力本事也是沙正阳慢慢操练出来的。
“嗯,改革其实本身就是要改变旧有格局,免不了要触动一些人利益,但这又是必须要走的,我也就是想我们能尽可能的少走一些弯路,尽可能平缓的解决问题,避免更大的社会震荡,作为一级党委政府,其实要做的就是这个社会保障底线上筑牢,减少对整个社会的冲击性,……”
郭业山有些诧异的看了沙正阳一眼。
沙正阳被调到长河能源集团担任党委委员、总经理助理,距离副厅级只有半步之遥,而且深受尤万刚和钟广标赏识。
照理说这应该是非常适合沙正阳的一条升迁路,当他怎么感觉沙正阳的言语中总还是有几分来自地方上工作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