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走后,洛天瑾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封告密信,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不断摇曳的烛火,似已陷入沉思。
“府主。”
不知何时?谢玄的声音在洛天瑾的耳畔响起,令其精神一振,恍惚的神思渐渐清醒。
见洛天瑾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谢玄稍稍一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府主可与清风道长商议出对策?”
“嗯?”洛天瑾似乎没听懂他的话,迟疑道,“什么对策?”
“杏窑村谷场的那些兵刃……”谢玄小声提醒道。
“哦!”洛天瑾心不在焉道,“他会令武当弟子赶来接应,以备不时之需。”
“那就好……”
“谢兄!”洛天瑾将告密信递到谢玄面前,苦笑道,“知道玄明、殷白眉他们为何拒邀吗?原来是有人捷足先登,在暗中挡我们的路。”
谢玄眼泛惊奇,匆匆接过书信。片刻之后,脸上已布满愤怒之色,怒声道:“何人如此卑鄙?”
洛天瑾笑道:“此等伎俩,数月前已有人在江州用过一次。想不到今日竟会故技重施。”
“府主说的是……金复羽?”
“唯有此人。”洛天瑾不可置否地说道,“他想先发制人,令我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清风道长是何态度?”谢玄忧心忡忡地问道,“其他门派又作何感想?”
“隔岸观火,静观其变。”洛天瑾道,“若非清风道长与我有翁婿之亲,料想他今夜也不会赴约。少林、昆仑皆已收到此信,故而早早避嫌,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人心险恶,可见一斑。而今,就连武当也不敢轻易蹚这趟浑水,清风道长的意思是……若想别人救我,我必先设法自救。”
“如何自救?”
“亲贤臣,远小人。”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此信虽言之凿凿,却来历不明,真假难辨。因此,若想自救,则必须让别有用心之人,永远也抓不住我们的把柄,如此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我们的把柄……”谢玄呢喃道,“信中提及的两件事,其一是我们暗中勾结天山玉龙宫。其二是我们与西域少秦王秘密联手。其中,与少秦王联手一事,料想不会露出马脚。毕竟,我们和西域人一向分头行动,再加上洵溱如今不在华山,因而查无可查。但暗中勾结玉龙宫一事,则……略显棘手。”
“不错。”洛天瑾道,“任无涯不日即到,等他在武林大会上一出现,我与他的关系将如纸中之火,一目了然。”
“一旦府主与任无涯的关系坐实,金复羽便会趁机发难。”
“那时,才是这封告密信发挥作用的最佳时机。”洛天瑾冷笑道,“如今,此信不过是一只鱼饵,只等我与任无涯上钩。”
“宇文修的麻烦尚未解决,又冒出一群不知潜藏在何处,虎视眈眈的蒙古大军。而今,再加上这封告密信……”谢玄愁眉不展,忧虑道,“真是四面楚歌,十方埋伏。我们仿佛已坠入漩涡的中心,越陷越深,并愈发身不由己。”
言至于此,谢玄看向洛天瑾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我……着实担心。”
“不必担心。”洛天瑾自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洛天瑾闯荡江湖几十年,捅出的篓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靠的就是见招拆招的本事。这次,亦不例外。”
见洛天瑾一副傲世八方的镇定模样,谢玄的精神陡然一阵,忽觉满腔热血,豪情万丈,拱手道:“谢某愿为府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府主!”
突然,邓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打断洛天瑾与谢玄的对话。
“何事?”
“弟子来报,金复羽在客栈五楼密会四大世家的家主,及青城、峨眉二派的掌门。”
闻言,洛天瑾和谢玄不禁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抹思量之色。
“府主,金复羽意欲何为?”
“宇文修把事情闹的这么大,金复羽不可能视而不见。”洛天瑾沉吟道,“他在武林大会前召集这些人,无非是想给他们和自己各吃一颗定心丸。”
谢玄疑惑不解,追问道:“府主的意思是……”
“一者,安抚四大世家和青城、峨眉。告诉他们,自己绝不会因为临阵退缩一事而迁怒于任何人。”洛天瑾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二者,再度与他们达成约定。一旦宇文修铩羽而归,他们便派出麾下高手,为金剑坞助阵。”
“金复羽果然老奸巨猾,事事未雨绸缪,不可小觑。”
“曾几何时,贤王府的优势远胜于金剑坞,六大门派本应是我们的强援。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短短数月,我与金复羽皆已不可同日而语。”
洛天瑾的语气平淡如水,不喜不怒,但这番话却令谢玄听的分外心酸。
“府主,要不要我派人继续监视?”
“你派人监视金复羽,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那……”
“想知道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不必暗中偷听。随我光明正大地上楼,向他们当面问个明白。”
此言一出,谢玄、邓泉同时一愣,二人的脸上皆是一抹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谢玄小心提醒道:“府主,眼下五楼虎踞龙盘,并且都是金复羽的拥趸。”
“那又如何?”洛天瑾不以为意地笑道,“难道我怕他不成?”
“请府主三思!”谢玄心有不甘地劝道,“眼下,华山镇局势紧张,我们和金剑坞的关系更是千钧一发。此时此刻,一旦府主与金复羽当面对质,说不定会山崩地裂,天塌地陷……”
闻言,洛天瑾淡淡一笑,蓦然起身,亲手为谢玄掸去衣袍上的灰尘,风轻云淡地说道,“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既然我和金复羽已结下不解之仇,针锋相对只是早晚的事。今夜,金复羽他们在五楼谈笑风生,却让我们在此长吁短叹,是何道理?与其在这里如坐针毡,不如亲自去会他一会,顺便还能搅搅他们的局。”
“既然如此,我去请清风道长、玄明方丈、殷掌门……”
“你以为他们现在还愿与我并肩作战吗?”
说罢,洛天瑾迅速凑到谢玄耳畔,低声道:“今夜,清风道长将告密信亲自送到我手中,我便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我不为所动,便是做贼心虚,反而成全金复羽的阴谋。”
谢玄眉头深锁,似是有所领悟。
“非但要去,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去!”洛天瑾补充道,“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既然金复羽喜欢做戚戚小人,我们何不做荡荡君子?即便不能扳回一城,至少也要让天下英雄知道,我洛天瑾无惧任何人。”
“府主此去定能出其不意,打金复羽一个措手不及。”谢玄虽然茅塞顿开,但依旧心存顾虑,“只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府主亲身前往,我担心……”
“放心!即便金复羽做梦都想杀我,也一定不会在此地,更不会在此时!”
说罢,洛天瑾用手拍了拍谢玄的肩膀,似是替他打消疑虑。从而自信一笑,大步朝门外走去。
一盏茶的功夫,江一苇、雁不归、慕容白、邓泉,以及柳寻衣、许衡率领的下三门弟子,全部聚集在一楼大堂。
洛天瑾姗姗来迟,在众客官惊奇而错愕的目光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五楼而去。
“站住!什么人?”
楼梯上站满持刀带剑的金剑坞弟子,挨肩并足,将狭窄的楼梯堵的水泄不通。
“废话!这里是客栈,老子当然是客人!”
许衡一马当先,用自己壮硕的身体,蛮横地撞开几名金剑坞弟子,骂骂咧咧道:“滚开!都说‘好狗不挡道’,不知你们是谁家养的畜生,莫非眼睛长到屁股上不成?”
“你说什么……”
“去你妈的!”
未等金剑坞弟子反唇相讥,许衡猛地大手一挥,直将身前那人从楼梯上掀翻下去。
凭空坠落,狠狠砸在一楼大堂的桌子上,登时桌椅翻倒,杯碟破碎。那人口鼻冒血,骨断筋伤,哀嚎几声便再也没了动静。
“你找死!”
“噌噌噌!”
霎时间,二三十名金剑坞弟子纷纷抽出宝剑,一个个如临大敌,对许衡怒目而视。
与此同时,贤王府弟子亦不甘示弱,迅速拔刀出鞘,与金剑坞弟子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此刻,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气氛变的愈发紧张。
“府主,我们如此挑衅……会不会有些莽撞?”
面对柳寻衣的提醒,洛天瑾嗤之以鼻,漫不经心地回道:“寻衣,有商有量也好,提刀硬闯也罢。总之,无论你用什么法子,我今夜一定要见到金复羽!”
闻言,柳寻衣不禁心头一惊,刚要开口劝阻,却见洛天瑾目光坚定,态度果决。因此,到嘴边的话,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柳寻衣神情一禀,默不作声地朝洛天瑾拱手一拜。
缓缓转身,他脸上的犹豫之色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阴寒如冰的冷厉之意。
“下三门弟子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府主上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