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车中可是枢密副使钱大人?”
从秋塘回临安城途经一片树林,当钱大人的车队缓缓穿过树林时,忽见一位白纱遮面,一袭长裙的女子静静地伫立在道中。
由于不久前发生柳寻衣行刺一案,因此众护卫一见有人拦路,登时心生提防,迅速抽出刀剑,满眼谨慎地朝四周打量一番,见周围无人埋伏,方才将审视的目光投向静若处子,窈窕婀娜的白衣女子。
“你是什么人?”
面对摩拳擦掌的百余甲士及护卫首领的厉声喝问,白衣女子处变不惊,幽幽作答:“民女有冤要诉,敢请枢密副使做主。”
听清女子的来意,又见她是一介弱质女流,孤身一人,两手空空,众护卫料想此女绝非穷凶极恶的贼人,故而纷纷暗松一口气。
“大胆!”护卫首领虎目一瞪,呵斥道,“你有冤屈可以去官府告状,岂敢拦我家大人的车驾?”
“官府若能主持公道,我又何必拦路喊冤?”
“少废话!”护卫首领颇为不耐地摆摆手,“识相的速速让开,否则定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枢密副使身居高位,衣食用度皆是民脂民膏,而今有人含冤待雪,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岂能不为百姓做主?”
“混账!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朝廷命官?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慢着!”
未等护卫首领动手驱赶,钱大人的声音陡然自车厢内响起。紧接着,在两名护卫的小心搀扶下,面无表情的钱大人缓缓走下马车。
“大人当心!”
见钱大人欲上前问询,护卫首领不禁眼神一变,匆忙将其拦下:“大人,荒郊野外突然冒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此事有些可疑。”
“再可疑也只是一个女人。”钱大人的一双老眼上下打量着纤腰楚楚,秋水盈盈的白衣女子,漫不经心道,“你麾下百余精锐,难道惧怕一名女子?”
“正因为她孤身一人,我才觉得愈发可疑。”
护卫首领的解释令钱大人眉心微蹙,刚刚抬起的右脚下意识地落回原地,狐疑道:“此言何意?”
“大人不妨细细琢磨,若是一名寻常女子,当她在荒郊野外见到上百名手持刀剑的彪形大汉对自己虎视眈眈,岂能不害怕?岂能不紧张?岂能不惶恐?”护卫首领耐心提醒,“可大人再看看眼前的女人,面对我们的刀剑非但没有一丝惊慌失措,反而镇定自若,语气从容……”
言至于此,若有所思的钱大人幡然醒悟,当他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女子时,眼中的好奇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思量与怀疑。
“你就是枢密副使钱大人?”
未等钱大人决定进退,白衣女子悄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如水。
“你有何冤屈?”钱大人不答反问,“姑且说来听听。”
“我要状告一人,此人诬陷忠良,戕害无辜,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哦?”钱大人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说道,“大宋律法公正严明,若真如你所言‘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地方府衙纵使吃了熊心豹子胆,恐怕也不敢徇私包庇。”
“此人是一位朝廷命官,有权有势,莫说官府不敢治他的罪,纵使朝廷……也要对他忌惮三分。”
闻言,钱大人心中暗惊,同时面露沉吟,谨慎追问:“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朝廷命官?当然,前提是证据确凿,不能栽赃诬告。不知……你说的究竟是谁?”
“大人能否替民女伸冤做主?”
“这……”钱大人踌躇道,“判罪伸冤乃提刑司之责,依律枢密院无权过问。不过你若真有冤屈,本官倒是可以敦促提刑司尽快为你平冤昭雪。”
“枢密院?看来大人就是枢密副使。”
“这……”
见女子一再追问自己的身份,钱大人感到一阵莫名忐忑,反问道:“你究竟有什么冤屈?又要状告何人?”
“我并无冤屈,因为真正有冤屈的人已经亡命天涯,生死不明。而我……只是替他伸冤。”
“你说的是……”
“钱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女子冷笑道,“这么快就将自己做过的坏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是冲本官来的?”钱大人恍然大悟,一时间又惊又怒,“你要状告的人是我?”
“说对一半!”白纱遮掩下,一双美目寒光乍现,女子的语气变的阴戾如冰,“我找你不是为告状伸冤,而是为……血债血偿。”
“就凭你?”
站在前方的一名年轻护卫因立功心切,故而未等护卫首领下令,他已迫不及待地挥刀朝白衣女子砍去。
“留活口!”钱大人于千钧一发之际匆忙提醒。
“呼!”
话音未落,心浮气躁的年轻护卫已抡起钢刀狠狠劈向白衣女子的肩颈。
凌厉的刀锋呼啸而落,迅猛的劲气直将白衣女子的面纱轻轻撩动,但她却如木雕泥塑般毫无反应,任由寒光四射的钢刀疾速下坠,她仍气定神闲,稳若泰山。
“这……”
“嗤!”
在众护卫的一片惊呼中,出人意料的一幕突然出现。杀气腾腾的钢刀竟诡异地悬停在距白衣女子不足一尺之遥的半空,任由年轻护卫豁出吃奶的力气,可悬滞在空气中的钢刀仿佛凝固在铁水中一般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抬也抬不起、落也落不下、捅也捅不进、抽也抽不出……
渐渐地,当意识到不妙的年轻护卫欲弃刀而逃时,他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亦如半空中的钢刀,被一股无形力量紧紧包裹、束缚,直至凝固、僵化。
不知不觉,年轻护卫对自己的身体彻底失去掌控,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在一股无形之力的操控下,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将刀锋缓缓调转,刀尖死死抵住自己的小腹。
此刻,他的内心极度恐慌,无奈心有余而力全无,只能用近乎绝望的眼神不断地表达自己的懊悔与不甘。除此之外,他再也不能动弹半分,甚至发不出一丝哀鸣。
“噗!”
众目睽睽之下,悬浮在半空的年轻护卫将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地刺入自己的身体。霎时间,肚烂肠穿,鲜血四溅,直将周围的人惊的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突然,白衣女子眼神一缓,惨不忍睹的年轻护卫怒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噗通”一声坠落在地,有出气、没进气,身体抽搐几下,再也没了动静。
“此女的武功深不可测,大家小心!”见此一幕,护卫首领大惊失色,同时朝众护卫急声喝令,“刀斧在前,长枪在后,保护大人!快快保护大人……”
可惜,未等护卫首领于慌乱中排兵布阵,白衣女子已迈步朝面如死灰的钱大人走来。
“上!”
面对从四面八方涌上前来的甲士护卫,白衣女子目不斜视,脚下不停,朝不断后退的钱大人步步紧逼。
在她周身一丈疾风骤起,草叶横飞,一旦有甲士护卫靠近,这些漫天飞舞的残花落叶登时化作锋刀利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他们的铠甲,割破他们的咽喉,轻则伤痕累累,满身血污,重则一叶封喉,当场殒命。
偶尔有几名身手灵活之人冲破重重险阻杀至白衣女子身前,亦会被一股无法抗衡的浩瀚气劲震的五脏崩塌,经脉寸断,死相令人不忍直视。
白衣女子内力之深厚,当世罕见。这些甲士护卫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强将,但在她面前却根本不值一哂,甚至连逼她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片刻之间,百余名甲士护卫死的死、伤的伤,横七竖八地躺倒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不绝于耳。
心慌意乱的钱大人早已方寸全无,双腿如灌铅一般沉重不堪,当白衣女子闲庭信步来到近前,魂惊胆落,骨软筋酥的他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绊,狼狈地瘫坐在马车旁。颤颤巍巍的身体轻轻倚靠着车轮,一双疲惫而绝望的老眼呆呆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白衣女子,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久久不知该如何开口。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早该料到会有今天。”
白衣女子的声音冷若冰霜,几乎不参杂一丝感情,令钱大人听不出半点“讨价还价”的机会。
“本官……自知为朝廷效力永远不可能做到尽如人意,面面俱到,必然结下许多仇家,也知道早晚会有一死……”权衡再三,钱大人终于鼓足勇气缓缓开口,“但本官……好像不认识你,更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已指名道姓找你血债血偿,你认为还有误会吗?”白衣女子怒极而笑,看向钱大人的眼中布满鄙夷。
“我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钱大人叹息一声,又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在替谁伸冤?或者说……是谁让你来杀我?”
“看来你自知仇家不少,想杀你的人很多。”白衣女子蔑笑道,“不过我从来不替别人作嫁衣裳。你给我记住,今日的报应,皆因你谋害柳寻衣而起。你将他害的身败名裂,生死堪忧。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