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
萧芷柔话音未落,又惊又怒的谢玄已不假思索地沉声拒绝。
“谢府主,你……”
“萧谷主不必多言!什么事谢某都可以与你商量,唯独让寻衣离开贤王府……除非谢某一命呜呼,否则此事断无可能。”谢玄毅然决然地摆手打断萧芷柔的辩驳,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谢某留在清风父女身边含羞忍辱,承受着莫大的非议与压力,费尽千辛万苦帮寻衣扳倒清风与凌潇潇,目的是什么?正是为完成北贤王的遗愿,辅佐少主继承家业,并率领贤王府众弟子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如今,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想将寻衣带走,断送贤王府的未来,恕谢某宁死不能答应。”
“你不答应?哼!”见谢玄态度强硬,萧芷柔的语气也变得不再友善,“如果我执意带走寻衣,你不答应又能如何?”
“倘若萧谷主一意孤行,谢某唯有……以死相争!”谢玄眼神一正,字字铿锵。
“就凭你?”萧芷柔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寸步不让的谢玄,冷笑道,“我要带走寻衣,你以为这里有人能拦得住?”
“谢某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拦不住萧谷主。但贤王府上上下下与谢某誓同生死,除非你将我们斩尽杀绝,否则休想夺走我们的‘少主’。”谢玄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语气依旧坚如磐石,“不过我也要提醒萧谷主,纵使你能狠下心肠对贤王府弟子痛下杀手,试问寻衣他……又肯不肯答应?”
“你什么意思?”萧芷柔眼神一寒,“威胁我?”
“不敢!谢某只是就事论事。寻衣天生一副侠肝义胆,且不论他与贤王府诸多弟子曾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结下极为深厚的情谊。哪怕彼此素不相识,他也不会放任萧谷主大开杀戒而袖手旁观。”谢玄不急不缓地说道,“殊知,寻衣连与他有仇的凌潇潇和武当弟子都能网开一面,更何况对他有恩的谢某及贤王府弟子?如果萧谷主独断专行,试问寻衣又会如何看待你这位……娘亲?”
“你……”
谢玄此言绵里藏针,听似“劝说”,其实就是“威胁”。
更重要的是,谢玄一语戳中萧芷柔的软肋,令她方寸大乱,哑口无言。
萧芷柔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却不能不在意柳寻衣的感受,更不能不在意柳寻衣对自己的态度。
心念及此,羞愤难当却又无可奈何的萧芷柔难免有些气急败坏,怒道:“谢玄,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寻衣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你有什么资格左右他的去留?”
“他是你儿子,更是北贤王的儿子!”谢玄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不甘示弱地与萧芷柔据理力争,“萧谷主,恕我说一句不恭敬的话。寻衣自幼孤苦无依,你与北贤王皆未尽过父母之责。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若说谁最有资格决定寻衣的命运,你与北贤王皆不如将寻衣一手养大的赵元。因此,现在强调他是谁的儿子……无异于五十步笑百步,根本毫无意义。然而,纵使是‘五十步笑百步’,北贤王与寻衣的感情仍比你亲近深厚。至少……寻衣曾在贤王府效命多时,与北贤王既有主仆之义,又有师徒之情,这些年他承蒙北贤王的教诲比鸿轩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细细算来,虽然北贤王在世时未与寻衣父子相认,但他与寻衣的‘父子之情’却实实在在,不容抹杀。更何况,北贤王在生死关头用自己的性命保住寻衣,此乃父爱如山,血浓于水。此一节,难道不足以羞煞一直‘冷眼旁观’的萧谷主?因此,你又有什么资格替寻衣决定自己的归宿?难道只因为你是‘生而未养’的……亲娘?”
“谢玄,你……你找死不成……”
“萧谷主之所以动怒,恰恰因为谢某言之无虚。”面对怒不可遏的萧芷柔,谢玄临危不惧,依旧严辞正色,大义凛然,“萧谷主扪心自问,谢某所言……何错之有?我承认,北贤王昔日有负于你,可他纵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也只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与下一代无关。你心心念念怨恨北贤王薄情寡义,试问萧谷主当年对待自己嗷嗷待哺的一双儿女……又何尝不是自私无情?谢某追随北贤王多年,深知他的为人品性。倘若他一早知道你怀有身孕,一早知道自己有一双儿女流落在外,断不会像萧谷主那般‘弃之不顾’,更不可能忍心让自己的骨肉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论无情,究竟谁更无情?论自私,又是谁更自私?虽然你与北贤王因爱生恨皆是凌潇潇从中作梗,可萧谷主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过错?从始至终,北贤王根本不知道寻衣和剑萍的存在,他纵使想尽责……恐怕也找不到机会。但你不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身为母亲……却毫不犹豫地狠心抛弃他们。你一心顾影自怜,全然不睬自己的儿女。殊不知,千错万错,孩子总是无辜的!如此算来,萧谷主的‘明知故犯’是不是比北贤王的‘不知者无罪’更加冷血?更加无情?更加可恶?北贤王自私自利,无情无义,但他却为自己的儿子付出生命的代价。萧谷主冰魂雪魄,有情有义,可你又为自己的儿女付出过什么?”
谢玄此言犹如锋刀利剑,字字句句狠狠戳进萧芷柔的心底,直令她柔肠寸断,痛不欲生。
不可置否,当年的“滕柔”年轻幼稚,心智不熟。因为对洛天瑾由爱生恨,所以恶其余胥,对洛天瑾的一双儿女也心存芥蒂,故而犯下滔天大错。
然而,当她坠崖不死,重获新生成为“萧芷柔”后终于大彻大悟,于是四处追查“杜襄”的下落,昼夜期盼着能与自己的一双儿女团圆。
只可惜,天意弄人,为时晚矣。
这一刻,萧芷柔的心里既悔恨又委屈,她想替自己辩驳,又无颜替自己辩驳。因为在活生生的柳寻衣和云剑萍面前,在他们悲惨而凄楚的童年经历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任何“辩解”都像是……故意“狡辩”。
不知不觉,神郁气悴的萧芷柔已褪去杀心,潸然泪下。
“倘若北贤王在世,刚刚这番话……谢某绝不会说出来,他也不允许我说出来。”谢玄老眼泛红,言辞愈发悲切,“萧谷主,既然我们开诚布公,谢某索性再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北贤王身为有妇之夫与你滋生暧昧,确有过错。但他的过错只能影响你一时,却无法左右你一世。你的路……终究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一味地怨恨别人……并不公平。再说寻衣,‘子承父业’不仅仅是北贤王的遗愿,更是古往今来天经地义之事。无论他是否愿意,有些事他应该做,也必须做。因为……这是他欠他爹的!”
此刻,神思恍惚的萧芷柔宛若一具行尸走肉。神情呆滞,目光空洞,被谢玄的“逆耳忠言”深深刺痛,深陷纠结而难以自拔。
“萧谷主,谢某谨遵你的吩咐,说的每一句都是‘大实话’。至于你要带走寻衣……恕谢某万万不能答应。”
言至于此,谢玄满眼谨慎地望向失魂落魄的萧芷柔,下意识地轻咳两声,从而语气一缓,态度颇为诚挚:“无论如何,萧谷主是寻衣的亲娘,是贤王府的‘主母’。只要你不违背北贤王的遗志,做出倒行逆施之举,谢某和贤王府弟子必当对你尊奉有加,在你面前也万万不敢造次……”
面对谢玄的恭维,萧芷柔仍静若木雕,一动不动。
“如果……”谢玄小心翼翼地继续试探,“如果萧谷主不想杀我,谢某也不再打扰,就此告退。”
言罢,见萧芷柔心不在焉,迟迟不语,谢玄的口中不禁发出一道意味莫名的叹息。
踌躇再三,谢玄索性将心一横,毕恭毕敬地朝萧芷柔拱手一拜,而后不再犹豫,转身离开内庭。
……
“谢府主!”
当思绪万千,五味杂陈的谢玄从内庭踱步而出时,黑暗中传来一道颇为熟悉的悦耳声音,登时将他的沉思打断。
紧接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从一颗参天古树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走在前边的是一位纤腰楚楚,秋水盈盈,仙姿玉质,一貌倾城的窈窕美人。
走在后面的是一位方面大耳,河目海口,虎背熊腰,气势逼人的彪形大汉。
“洵溱姑娘?”辨清来人是洵溱和阿保鲁,满心戒备的谢玄不由地暗松一口气,同时将凝聚于掌心的一股内劲悄无声息地化解消散,从而神情一禀,语气颇有一丝迟疑,“夜半三更,你们不回去歇息,这是……”
“长夜漫漫,小女子却忧心如焚,难以入眠。我实在不愿虚情假意地逢场作戏,更不喜欢猜来猜去。因此,我一直在这里恭候大驾,希望能与谢府主推诚相见,说几句……心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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