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建炎三年冬季,梁王率领船队返航。小公主舍不得梁王,哭着闹着不让他走,于是梁王在暹罗王城禀明太后并征得她的同意后,和太后约定带着小公主来到中土游玩一阵,下次回暹罗时再把她送回去。
梁王抱着小公主坐在观景台看海景,父女俩心情舒畅,其乐融融。此时沉浸在天伦之乐中的梁王并不知道,他即将得到“天下奇才有二生”中的第二位。
许贯忠这位平头百姓,每到一个地方,过不了多久,必定就会留下爆炸性新闻。
他收宋安平为徒的事很快便在济州城传为美谈,就连隐居于此的李清照夫妇听了后,也是大赞不己。
宋江、宋清兄弟当年在梁山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宋江是在山寨里横着走的人物,宋清受了他的照顾,梁山所有的后勤事宜全归他管,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权力大的很,大量的财帛都要经他的手。哪知这么威风八面的两兄弟先后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老太公和一个小娃娃,过着家徒四壁,受人歧视的日子。
人生真是祸福难料,盛衰无常。
晁盖以前也曾给过宋家老小一些钱,后来整天忙于军政大事,再加上耽罗、流求的海商之事,需要晁盖带着水兵接应阮氏兄弟,这昏天黑地的忙碌起来,时间一长,也就把宋家老小这茬给淡忘了。
而玉麒麟卢俊义、霹雳火秦明、金枪手徐宁、扑天雕李应这类被宋江害过的人倒是常年镇守济州城,离宋太公和宋安平很近,但是你要指望他们对这一老一少仗义相助,那可就真是太强人所难了。尤其像秦明这种被宋江害的家破人亡的人,没在背后黑宋家老小一刀就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即使徐宁这类被宋江逼的无路可走,不得不落草为寇的人现在全都摇身一变成了梁国正将,摆脱了草寇的身分,重新过上了有尊严的日子,那也是人家梁王的恩典,用不着感谢你宋家人。
再说人家也很忙,根本没空管你。
于是在宋安平开始记事的时候,冷言冷语,冷嘲热讽就一直盘旋在他的耳际。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忍耐。即使想哭,也是偷偷躲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擦干眼泪,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会换上笑脸面对爷爷。
多年的贫困生活,磨练了他的意志,去太学读书的时候,他比任何一位学生都要刻苦。然而这并不能改变没人把他当人看的事实。
本以为这辈子注定要在痛苦和绝望中沉沦,哪曾想到,许贯忠的到来就像希望的曙光,照亮了这无边的黑夜。
这天,霜风霰雪降下,济州城好似镀了一层银霜。
此时己是子时,宋太公熬不住困乏,早己沉沉睡去。
宋安平强撑睡意,死活不敢睡,困极了,就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骨”的情怀,用锥子扎自己一下。
尽管爷爷已经催他很多次,并对他说许老师今天肯定不会再来了,他仍然不敢睡。
因为许老师已经教他数月之久,无论有何等紧急事体,无论多晚,无论天气多么恶劣,许老师从未有过一天缺席。
许老师是名满天下的人物!许老师是一诺千金的人!
宋安平坚信,许老师今天一定会来。
果然,漫长的等待过后,脚步声终于响起,随后便响起了敲门声。
“老师,我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快来烤烤火吧,别冻坏了!”宋安平冲上去,用鸡毛掸子给老师掸去身上的落雪。
天气太冷了,许贯忠一说话,空气中就凝结出了哈气:“没那闲工夫烤火,来,我考较下你的武功。”
宋安平关上门,便扑上去与老师放对,这次,他接了老师两招。
许贯忠心花怒放,大笑道:“好小子,都能接我两招了!看来平时真没少用功呀!”
宋安平见眼前这位严师自授艺以来第一次夸自己,激动道:“弟子每天勤学苦练,不敢有负老师教诲!”
许贯忠道:“好孩子,假以时日,早晚能成大才!我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宋安平把身子弓的跟虾米一样:“恭送老师!”
躺在床上,宋安平久久不能入睡,许老师无数次的谆谆教诲,无数次的激励鼓舞,在宋安平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在这个孩子的心里,许老师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和爷爷,父亲一样亲!
许老师无私的传授了自己这么多知识,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却毫无索取。
一定要努力练武,苦读兵书,不负老师的这一番心血!
一晃一个多月又过去了,眼看将近年关。宋太公和宋安平祖孙俩一商量,想在年前请许老师吃顿饭,以示谢意。
宋太公枯柴一样的手,颤颤巍巍的摸向床底下的储钱罐,掏出了两贯钱,让宋安平买酒买肉,好好招待老师一番,权表谢师之礼。
宋安平把钱藏在贴身衣物里,两只小手小心的捧着心口,生怕一不小心给弄丢了。
衣衫褴褛的他,低着头来到李大东家的酒楼,差点被酒保当成要饭的给打出去。他不卑不亢的掏出钱,买了肥鸡、蒸鹅、猪蹄、羊排、大鲤鱼等名菜,轻轻的放在自己带来的三层竹篮子中,又要了一壶即墨老酒,在众人的惊咦和鄙视的眼光中,慢慢的走了出去。
回到家,宋太公已经蒸好了一锅大米饭,和宋安平一起把这些平时想都不敢想的精致菜肴整整齐齐的摆上桌子,将那壶老酒打开盖子放在中间。
酒肉的香气扑鼻而来,光是闻这香气,都已经足以让人勾出肚子里的馋虫了。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宋安平看着那桌丰富的酒菜,高兴的手舞足蹈,他笑着问爷爷:“您说一会许老师来了后,会不会特别高兴?”
宋太公一张老脸差点笑出花来:“肯定高兴啊!这桌饭菜虽然比不上山珍海味,好歹也是你这个学生的一番心意啊。”
祖孙二人正说话间,几个戴着斗笠的人走进屋来,其中一人对一个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儿的人说道:“主人,就是这里。”
那女孩儿抱怨道:“慈父,这地方真破,你怎么一回来,就来到这么个鬼地方呀。”
宋家祖孙还没来的及问这帮人的来历,这帮人还没来的及自报家门,女孩儿的父亲还没来的及回答女儿的话,许贯忠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宋安平对许老师实在是万分敬重,他纵然对那帮斗笠客有再多疑问,也要先和老师打招呼,于是他半弓身躯,做出迎师礼。
许贯忠像往常一样给自己的学生还了一礼,闻到酒肉香气,目光很快便落在那些酒席上。
他神色冷峻,根本就不屑搭理那帮斗笠客,厉声质问道:“为何要置办这么多酒菜?恩?”
宋安平从老师那冰冷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安,惊慌之下,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宋太公小心道:“老师,您多日来教习这孩子,一连数月分文不收,他心中过意不去,便想请您吃顿饭,聊表谢意!”
许贯忠闻言,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欣喜的神色,反而还罩上了一层可怕的严霜。
“你人穷志不短,对祖父又有孝心,我见你是可造之才,这才潜心教你!”
“我日以继夜的教你武功,授你兵法,是想为大梁国培养人才,难道是为了这顿饭吗!啊?”
“你家里如此贫寒,你怎敢如此奢侈浪费?”
“枉我教你做人,教你立身,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许贯忠的怒吼声,响彻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回荡在众人耳中,余音绕梁。
面对老师的训斥责骂,宋安平含着热泪给老师跪下了。
“我收你为徒之后,一次都没打过你,今天我要打你二十下,拿戒尺来!”许贯忠伸出手索要戒尺,他只顾教育自己的学生,在他那纵横天下的浩然正气之下,简直视那帮斗笠客有如无物。
学生有错,我就罚,至于你们这帮不速之客,谁耐烦搭理你们?我管你们是些什么东西!
宋太公眼中噙泪,哆嗦着手把戒尺递到许贯忠手上。
许贯忠轻轻接过,大喝道:“受戒!”
宋安平低下头,伸出右手,许贯忠下手极狠,只一下,便有血花溅出。
砰!
砰!
……
每一下打出,宋太公的心都会紧一下,仿佛那戒尺不是打在宋安平的身上,而是打在老太公的心上。
宋安平不敢哭出来,忍痛挨完了二十下,那只手已经肿的抬不起来了。
“你给我好好反省下!”许贯忠怒极,转身便走。
“老师今日之教诲,学生记下了。”宋安平大哭着对着老师的背影拜了下去。
“许先生请留步。”抱着女孩儿的斗笠客摘下斗笠后,宋太公和宋安平大吃一惊,双双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