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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临安皇城。
乔道清散着头发,穿着暹罗蓑衣。他的一干随从也都是化外之人的打扮,与大宋礼仪之邦的军民一比,里里外外无不透射着一股土气。
来到驿馆,乔道清无疑成了所有外国使臣之中最土的一个,就差没把土包子三个字印在脸上了。就连来宋境出使的吐蕃、高丽、回鹘的使者都瞧不起这帮来自大梁国的乡巴佬。吐蕃使者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帮化外弱国的鄙视,他们捂着鼻子瞪着乔道清等人,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老子讨厌你们身上的鱼腥味。
乔道清等人不气不恼,只冲着宋人和吐蕃人嘿嘿傻笑,仿佛从未进过城的乡民,见了城里人本能的自卑一样。
秦桧的亲信很快就来引导使者出门,他们客套了一番,然后主动询问使者:“此去皇宫,有两条远,大路远,小路近,不知各位使臣想走哪条路?”
这是秦桧手下的狗腿们定下的暗语,大路远,意思是直接去皇宫,小路近,意思是你们这帮正使拜望皇帝之前先派人给秦大人送礼。
各国使臣无一不是老油条,都纷纷表示走小路,只有乔道清傻乎乎的不上道,坚持走大路。
众使臣再次投去鄙夷的眼神,心道:“这暹罗穷乡僻壤里的人,果然是毫无见识,竟然白痴到这个地步。”
接待使臣的礼官面有不豫之色,道:“乔御使,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道清紧张道:“大人请讲。”
礼官斜眼睃了乔道清一下:“吐蕃、高丽、回鹘皆立国多年,只有你们梁国初立不久,三国使臣皆行小路,只有你孤身行大路,不妥吧?”
乔道清马上改口道:“敝国地处偏远,不知中原礼节,还望大人莫怪。既如此,俺也走小路吧。”说完,还擦了擦汗。
礼官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狠狠的骂了句:“暹罗贱狗!真没见过世面!”
众使臣对望一眼,眉眼中都露出冷笑之意。
到了秦桧府前,那雕梁画柱,高大巍峨的相府前,一对栩栩如生的石狮子正张牙舞爪的迎视着四方来客。门前的豪奴目光锐利,神情极是嚣张,各国使臣见了,自来熟的走上前去,每人赠送纹银二十两。
这帮使臣全是人精,知道秦桧把持了大宋朝政,几乎在各级官府的每一个汗毛孔里都安插了亲信,结好了他,才能顺利完成出使任务。
门口的豪奴收了钱,心满意足的和送礼的使臣打着招呼,他们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乔道清,目光中充满殷切的期盼,等着他掏钱。
谁知这土包子竟然傻楞楞的像根木头一样戳在原地,不掏钱!
“百十亩青菜地,怎么单单就冒出这根葱啊。”豪奴怒气横生,小声骂了一句。
吐蕃使者看到乔道清那副傻样,不忍他受窘,好心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道:“咱们一起拜见秦大人,你掏点茶钱,给侍卫们表示表示。”
乔道清两手一摊,为难道:“俺,俺没钱啊!”
吐蕃使者暗骂了一句,不再理他。
礼官轻声和门口的豪奴低声说了句:“这是梁国使臣,土的掉渣,一点规矩也不懂。”
一位豪奴小声说:“他娘的,长的五大三粗的,还不如狗懂事。”
另一位豪奴便促狭道:“要不一会让他从狗洞进去吧。”说完便不怀好意的笑了出来。
礼官会意,带着众人进门。
到得里间,其它人由礼官带着从朱漆点缀的高墙大门鱼贯而入,却让乔道清从低矮的狗洞钻过去。
乔道清呵呵傻笑一声,弯下身子,从狗洞钻了过去。众人哈哈大笑,那位豪奴肚子都笑疼了。
拜见了秦桧之后,众使臣纷纷赠礼,送礼送的巧妙,收礼也收的巧妙。这个假托请教之名,求秦桧帮忙鉴定一幅画,真实是如假包换的真迹。那个更厉害,装模作样拿出一个所谓的狗屁土特产,但盛东西的容器却是稀世罕见的极品黑玉。历来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块黑玉,说是价值连城可能并不夸张。
轮到乔道清了,他仍是两眼无神,大发困窘之态,被人盯的发毛,这才悄悄走到秦桧身边,想要附耳低言,却被秦桧的手下喝止了。
乔道清只好解释道:“我有要紧事要和秦大人说。”
这次秦桧的手下没有阻止,乔道清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偷一样附耳到秦桧耳边说:“大人,敝国主上送大人五百两黄金,小人不敢让外人知道,一会等他们走了,小人就令人抬进来。”
秦桧冷笑一声,心道:“这梁王从哪找了这么个土里土气的使臣。”嘴上却道:“好,你的心意,本官知晓了。”
众使臣退出后,乔道清煞有介事的令人把黄金抬进来,装黄金的木筐外贴着“酒”字,借以掩人耳目,秦桧的亲信看了,无人不嫌乔道清痴傻笨拙。
乔道清退出后,有人向秦桧汇报让梁国使臣钻狗洞一事,秦桧开怀大笑。
进皇宫陛见,其它国家的使臣都能中规中矩,只有乔道清又出了个大洋相。
他刚一看见皇帝,一个步子没迈稳,就直楞楞的像条狗子一样跌了出去,还顺势趴在地上自我解嘲道:“臣化外之人,得见天朝圣君,激动之心,未有片刻止歇……”
高宗皇帝和众臣无不大笑。
“卿速速平身。”高宗皇帝用少有的温和语气说道。
乔道清却充耳不闻,依旧跌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
秦桧出言道:“梁国使臣,圣上让你平身。”
乔道清道:“啥叫平身?”
众人又闹了一乐。
秦桧好笑道:“皇上让你站起来。”
乔道清像条鲤鱼打挺一样蹦了起来,道:“遵命,俺听皇上的话!”
高宗皇帝回顾众臣,笑道:“使臣居于化外之邦,未能沾染我天朝礼仪之邦的风采,虽粗野呆蛮,却也憨态可掬,不令人生厌。”
众臣附和皇帝,乔道清却摆出一幅痴呆模样,仿佛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
高宗皇帝问道:“朕下诏庆贺太平,梁王为何不肯亲至?”
乔道清身子一矮,低头赔礼道:“启禀皇上,暹罗太后染病多日,茶饭不思。梁王心急如焚,日夜侍奉膝前,太后不见好转,梁王却积劳成疾,已经病倒多日。”
乔道清一幅可怜巴巴的委屈样,还很应景的挤出了几行眼泪:“梁王听皇上传诏,视为莫大荣幸,本想带病前来,怎奈刚一上车,就两眼昏黑,栽了下来,太医说,梁王病情沉重,不能长途跋涉,否则必有性命之忧……梁王这才命小人进京,向皇上面陈苦衷。”
乔道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人诚惶诚恐,求皇上体谅。”
乔道清上殿之后的表现和吐蕃等国使臣的灼灼风华相差万里,更坚定了众人对梁国的看法:这是一个野蛮善战的国家,但他们的文化水平太落后了。
起先高宗对梁王怀有深深的猜忌之心,但在乔道清的“精彩表演”之后,不觉间削减了很多。
面圣礼结束后,接下来是晚宴,再接下来,是皇帝单独赐宴。
没有秦桧在场,也没有其它人在场,高宗皇帝问起梁国诸事,乔道清专挑那些愚昧落后的风俗说起皇帝听,谈到出使大宋,又使劲把秦桧当成神仙来夸。
“听说你们去过秦大人的府上?”交谈正欢的时候,高宗皇帝冷不丁的突然问出了这句话。
乔道清心里一惊,面上却丝毫没有露出半分慌张,他坦然直言道:“是的,秦大人的府上富丽堂皇,真是让小人大开眼界。相府那高门大院的气派,还有秦大人那吃穿用度,就跟,就跟……”
乔道清故意左顾右盼,傻呆呆的说了几个“就跟……”却不肯言明。
“就跟什么似的?”高宗问道。
乔道清摆出一幅人畜无害的傻样,认真道:“就跟皇宫似的。”
“哦?”乔道清清清楚楚的看到,高宗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