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炷香后,赵无忌与残断左臂的张平才在十数扈卫的簇拥下,骑马赶过来。々菠じ萝じ小々说
李普还看到此时应该跟在韩谦身边的冯翊,此时也跟着赵无忌、张平一起赶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韩谦有什么特殊的命令,要通过他传告张平、赵无忌。
“张大人、赵都将!”李普压抑住心里的疑惑,怒气冲冲的将纠纷之事说给张平、赵无忌知道,“赤山军要如何处置这事?”
柳子书此时已经苏醒过来,但失血那么多,人极其虚弱,能不能熬过这一劫、活下命来还完全是未知数。
赵无忌身穿一袭青甲,他长得削瘦挺拨,相貌英俊。
他这几年随韩谦,有闲时便要跟着读书,有着军中诸将少有的英挺儒雅之气,他腰间系刀,马槊绑在身后,马鞍左侧挂弓,右侧是三筒羽箭,人坐在马背面对怒不可遏的李普、卫甄,也是镇定自若的坐在马背上顾盼左右,观望现场的形势。
虽然赵无忌今年才十九岁,李普却也知道他箭术无双,除长弓之外,更是苦练刀术、枪矛,是韩谦身边家兵子弟里的代表人物;更不要说其姐赵庭儿是韩谦此时唯一迎娶的少夫人。
张平为人温润,冯翊处事圆滑,他们两人赶过来便先下马,与周遭人揖礼寒喧,特别是他们都知道青袍老者的身份、也知道李秀、李碛等人勇武,不敢有失礼的地方。
赵无忌却安静的坐在马背上,像是一柄安静躺在古朴剑鞘里的锋刃,不露锋芒,却也不愿藏尘。
他这些年跟随在韩谦身边修练学习,不觉得世间有谁能超过韩谦,对声名显赫、尝有大楚第一名将称谓的李遇也没有特殊的感觉。
听李普说过这事,赵无忌也没有心思在这里细辨什么是非,指着惹事的韩东虎吩咐左右,沉声说道:“将这厮抓起来,押去南塘寨,交由大人审问、处置!”又朝李普拱拱手,问道,“侯爷这边可否派出人证,一起前往南塘寨陈情?”
张平虽然是监军使,但赤山军并没有在张平麾下召集一票人马组成正式的军都监机构,因而将卒军纪之管辖暂时还不归张平管制,他这个监军使主要是负责将韩谦及赤山军的动向,及时禀于岳阳。
赵无忌照军中的标准程序处置,着人朝惹事的韩东虎走去,韩东虎也不敢反抗,老实的交出兵刃刀弓以及战马,任来人将他双手结实的捆绑到背后;这时候赵无忌又指定身边一名扈卫,去统领韩东虎手下的这队骑兵。
赵无忌虽然给人的感觉很是踞傲无礼,但赵普、卫甄两人看此情形也无话可说,当即又找来在柳子书身边目睹冲突发生的两名世家子弟,随韩东虎先去南塘寨陈情。
接下来李普待要找张平细问此时韩谦在六十里外的南塘寨以及冯翊赶到这边来是有什么意图,这时候诸家女眷、老者临时停下来休息的营地里传来一阵喧哗,就见一名身穿浅兰襟衣、下着紫色裙裳,一双绣花鞋仓促在泥泞地踩踏得污垢的年轻妇人,推开几名妇人阻拦,走过来,大声喊道:“赤山军的将爷,尚虎伤人之事,民妇有情要陈!”
赵无忌作为统兵之将,无心跟李普、卫甄纠缠太深,正想着押解韩东虎先走,将其他联络之事交由张平、冯翊,没想到有一个妇人从营地里闯过来,他目光犀利的扫过李普、卫甄,也不管他们什么意见,吩咐左右,说道:“将那妇人带过来。”
李普不悦的盯着那个年轻妇人,并不识她的身份,也不知道有何情要陈,只是此时他也不便下令拦住那妇人。
“这贱婢私会贱奴还嫌不够丢脸吗?”卫甄站在李普身侧跺着脚嘀咕道。
“民女爹爹乃溧水县尉卫严章,溧水城陷当时不幸战死,民女从尚家堡放归,投奔母族,知道这事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只是念着父亲自幼爱护,草草安葬,担心不做个标识,日后归乡找不到坟茔祭拜。民女前两天在途中遇到尚虎将军,便私下请托他找到父亲的坟茔立下一碑以便日后好认。尚虎将军刚才找过来,是将立碑之事相告,不想被柳子书看到有所误会,大声喝斥,拿鞭抽打尚虎将军,尚虎将军都没有还手,民女想要劝柳子书几句,柳子书辱骂民女,尚虎将军伸手拦他,他拨刀要砍尚虎将军,尚虎将军才不得已拔刀伤他……民女所言句句是实,请将爷明鉴。”
“侯爷,这事还有什么隐瞒未说吗?”赵无忌冷冽的看向李普,问道。
看赵无忌如此踞傲冷冽的样子,李普气得脑门青筋一抽一抽的,但想到韩谦那根骨头更硬,而他还要指望赵无忌的骑营掩护溧水县民的侧翼,也没有办法跟他起恼,当下冷冰冰的说道:“妇人未必当得真;再说柳子书守营有责,驱赶贱奴也是职责所在。”
“能不能当真,我家大人自有判断,谁都不得隐瞒。此外,韩东虎乃是我家大人赐名,乃我赤山军将卒,若违军纪,自会严惩不贷,但倘若在我家大人面前要是动辄呼我家赤山军将卒,即便尊如侯爷,我家大人也会斥责的。”赵无忌冷冷的说道。
接下来,赵无忌也不管李普的反应,看向那年轻妇人,问道:“我现在要你去南塘寨作个见证,你可会骑马?”
“民女会骑马!”那妇人说道。
赵无忌示意左右让出一匹马来给那妇人,他便带着人直接从泥泞的小道离开,将其他事交给张平、冯翊处置。
看到赵无忌带着人绝尘而去,李普直觉太阳堂鼓胀胀的,也不知道韩谦身边这种无礼的混帐家伙有多少,拉住张平问道:“韩谦此时在南塘寨做什么?”
目前赤山军在界岭山西麓以及在界岭山与浮玉山之间,占据四五处主要据点,都是世家乡族放弃的村寨或镇埠基础上改建。
在赤山军主力一夜之间南撤之后,位于界岭山西麓的南塘寨是赤山军目前所控制最居北侧的一座主力城寨。
之前韩谦一直都留在浮玉山北麓的广德寨。
前朝时浮玉山北麓曾设有广德县,治广德城,天佑八年毁于征伐越王董昌的战火,之后广德县撤消,大部分的土地并入宣州郎溪县,东部一小部并入湖州安吉县,仅留一座残城位于浮玉山的北麓。
“韩大人预计溧水县明天应该有第一波人撤到南塘寨,却没想到溧水县民南撤速度如此缓慢,他担心再拖延下去,楚州军、南衙禁军会加大骚扰力度,叫冯翊过来催促一下侯爷——还下令给赵无忌,三天后便率骑营撤回南塘寨。”张平说道。
听张平如此说,李普又是羞愧又是焦急,说道:“韩谦三天时间就要将骑营抽走,这么多老弱妇孺怎么来得及撤到南塘寨?”
面对赵无忌的踞傲无礼,李普能隐忍下来,此时南衙禁军在北侧派出大量的斥候探马骚扰过来,主要是赵无忌率赤山军骑营精锐,将其挡在外围。
试想一下,三天之后他们还没有走到南塘寨——以当前的龟行速度,三天时间只够两万多乌合之众走完距离南塘寨剩下约一半的路程——赵无忌却要先率赤山军骑营撤走。
虽然南衙禁军以及楚州军的主力兵力心存忌惮,三天内扑上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三五十人或百余人一股的精锐骑兵,像一头头饿狼一般从北面缀上来,他们拖沓逾十里的冗长队伍,不就是成了一头任人宰割的小肥绵羊吗?
看李普这般模样,冯翊心里鄙夷一笑,这种人从骨头子里看不起韩谦、看不起赤山军,但穷困逼仄、束手无策时却又千方百计的奢望得到韩谦及赤山军的救援。
“韩谦知道溧水县民的穷困缓慢,已经派人沿途每隔十五里设立四处临时休整就补给的营地,要求溧水县民除了到达临时营地,路途严禁任何的停顿跟迟延。而除了必要的粮谷、衣物,韩谦希望侯爷能下决心,强制要求所有人抛弃所有不必要的累赘之物!另外,还请侯爷护送卫大人及诸家女眷、老者、年幼子弟先行,或能加快速度——韩谦也说了,侯爷要是不能下一些决心,赤山军可以帮侯爷做些脏活、累活的。沿途所有违令及对抗行为,先用棒棍伺候,棒棍不行,则用刀斧加之……”冯翊拱拱手,走上前来说道。
现在轮到卫甄脑门抽搐了:
将诸家女眷、年幼子弟护送先行,便能加快溧水县民的速度,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谦是指诸家子弟有意拖延,要将他与女眷、年幼子弟先押送过去充当人质吗?
赤山军不介意帮李普做些脏活、累活,是说李普抹不下脸,赤山军要用武力镇压诸家子弟任何一点不合其心意的行为吗?
李普心里倒是期待赤山军能助他对诸家施加压力。
不管韩谦这人有多招人恨,但赤山军此时编有三万精壮,而之前攻尚家堡,楚州军组织数千精部步骑都没有撒开赤山军的侧翼防线,反倒损兵折将,便不能说招募奴婢入伍的赤山军都是乌合之众。
卫甄等家或许会有投楚州军的心思,但楚州军与赤山军在有进一步的军事交锋并分出优劣之前,赤山军便像乌云一般笼罩在溧水诸家的头顶之上,令他们不敢任何的异动。
不过,李普他脸上也不会表现内心的这层期待来,阴沉着脸,半晌后才看向卫甄,问道:“卫大人,你觉得如何?”
“如此拖沓是决计不行,侯爷若有决断便下决心施之。”卫甄此时也只能自暴自弃的说道。
他不知道将尚家贱奴送往南塘寨后,韩谦会不会护短,但从尚家贱奴毫无犹豫、毫无顾忌一刀斩断柳子书的左臂,他实在担心他们流露出什么迟疑有投靠楚州军的意图,韩谦这厮极有可能对他们进行血腥清洗、镇压。
毕竟韩谦这么做也能打压李普在岳阳跟他争权夺势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