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覆灭,萧衣卿率众北逃大漠,初附拓延氏——拓延氏对中原士族戒备极深,族中有人建议杀光北逃士族男丁,仅留妇孺,萧衣卿与我察觉拓延氏的意图之后,逃亡求救于乌素氏。乌素氏宗王起初对我们的求救置之不理,甚至还将我们捆绑起来,要交还给拓延氏。其时宗子乌素大石接过押送我们去拓延氏的差事,途中萧衣卿说服乌素大石集结族兵突袭拓延氏。乌素氏于此一战,不仅吞并拓延氏,开始统治大漠的征途,萧衣卿与乌素大石两人也成莫逆之交。国主年老昏聩,也是萧衣卿劝乌素大石专事南院以避猜忌,并以南院征讨天下,乌素大石也是事事皆听计于萧衣卿,时常秉烛夜谈、抵足而眠……我奉乌素大石的命令,潜入晋地,创办灌江楼,拉拢王元逵等人,也是萧衣卿的策谋……”
蒙兀人早年除了趁梁晋相争时,趁机夺下燕云诸州外,一直到河朔惊变,前后有十多年都专注征讨辽东——即便河朔惊变之后,蒙兀铁骑震惊天下,但萧衣卿当年率北逃士族投附蒙兀的事情,也没有多少人知晓。
荒凉、寒冷的大漠,隔绝了信息的传播。
萧衣卿为乌素大石殉死,宁死也不降大梁,王景荣却没有这个骨气,在大梁兵马突杀进残营后,就束手就擒,选择成为大梁的阶下囚。
孔熙荣、李秀、韩东虎他们都对北逃士族早年投附蒙兀的事情颇感兴趣,特地让人将王景荣带到大帐里,听他说一说当年的旧事,却没想到萧衣卿与乌素大石二人,还有这么多的旧事不见外界传闻。
于泽州诱歼蒙军主力的作战计划,在樊川河一役之后,就彻底成形,而在泽州成功全歼蒙军主力之后,接下来的战事安排,参谋府也早就有初步的安排跟打算。
除十万老弱妇孺外,蒙军将有十四万兵马或毙或俘,可以说意味着蒙兀南院军事主力被彻底摧毁。
目前蒙兀南院在燕云、河朔还有数万守军,但都是二三流的守御兵马,还以汉军及归附军为主,没有多少战斗力;其潞州、壶关还有一万兵力,也无法抵达挡太岳行营军的北上。
在这次战役之中,太岳行营军承担最为艰难、凶险的关门拦截重任,伤亡也相当惨重,后续作战任务,是收复潞州及北部的仪州之后,就地修整到明年春暮,然后通过井陉,出兵进入河朔北部的恒州、定州,揭起收复河朔的战事。
到时候太岳行营军,将改为河朔行营军,也会置河朔行省,并会继续往北收复燕山南北以及辽东的疆域;到时候李秀将出任河朔经略副使、河朔行营军都统制,但谁来出任河朔经略使、按察使,这时候还在讨论。
此时蒙兀在太原府还有两万守军,则将由温博率领驻守平阳府的河东行营军,沿汾水河北上负责歼灭;而在收复太原之后,河东行省的首府将迁到太原,并继续往北用兵,收复忻、云、朔、蔚诸州。
后续河东行营军与冯宣率领的雍州行营军,还将承担起深入大漠进剿蒙兀北院军事势力的重任。
而第一、第二中央行营军这一次顺利收复晋
南的军事任务之后,年后就将挥师南下,与河淮行营军,一起承担起收复河淮的军事作战任务。
即便蒙兀南院势力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但燕山南北以及大漠深处的形势还相当复杂,在继续往北用兵之前,对北逃士族、燕云汉民及地方势力的情况,实有必要做进一步的调查、研究。
像王景荣这样的俘虏,自然要用好。
这也关乎到后续对北地的统治。
太和八年元月初三,在得到捷传之后,韩谦的诏函便传入高平城。
韩谦要孔熙荣将乌素大石、萧衣卿、萧思庆、乌素宗倍等人的尸首,寻棺木运往洛阳安葬,王景荣、那赫颜真等俘将战犯,也一并押往洛阳受审。
对总计高达十六万人的俘兵及蒙兀妇孺,燕云汉民以及晋地、河朔归附军,统统作为辅兵,归由太岳行营军节制;太岳行营军也将正式更改为河朔行营军,在潞州休整两个月后,再出兵进入定、恒州。
考虑河朔军事势力早就在田卫业及其成德军覆灭时,就遭受到惨重打击,这一次更是所剩不多的精锐战力都乌素大石抽调到晋南来作战,韩谦指示李秀,要是能以和平手段解决河朔问题,还是尽可能用和平手段。
火炮部队,暂时将直接拆出一营,编为河朔行营军直辖火炮营。
俘兵之中的蒙兀族青壮,都编入苦役营,由第二中央行营军节制。
第二中央行营军在短期休整后,尽早南下,准备渡过禹河与河南行营军一起,对汴梁朱让、梁任所部先发起进攻。
第一中央行营军在进入阳城等地伤亡较大,主力先撤到荥阳休整、补充。
虽说兵贵神速,但斩获晋南大捷之后,即便是伤亡最轻的第二中央行营军也计划在度过上元节之后再行南下。
相比较而言,伤亡最重的太岳行营军,因为潞州、仪州的敌军不战而逃,却需要先分兵去接管这两州的防务,这个年节过得比较忙碌。
至于从潞州、仪州北逃的兵马,太岳行营军是不会理会的,拿韩东虎的话来说,得留点敌军给河东(晋州)行营军消灭,不能将战功都捞光了。
司马德、曹哲却是坐立不安,撺掇着文瑞临,赶过来跟孔熙荣、李秀、韩东虎等将告辞,要结束观战之旅,赶去洛阳觐见韩谦。
“过了上元节,第二中央行营军南下孟州,将与河南行营军筹措收复汴梁的战事,到时候君上有可能会到孟州或荥阳接见诸将——你们过了上元节,随我们直接走太行陉南下呗。”韩东虎邀请他们同行道。
曹哲倒也罢了,司马德这时候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洛阳辞行,然后第一时间赶回徐州,劝叔父司马潭不要再有片刻的犹豫。
此时举徐泗之地投附大梁,并举兵与河南行营军、第二中央行营军共同发起收复河淮的战事,到最后司马氏或许还能捞到一点残羹剩汁。
倘若拖到汴梁都被梁军攻下,那时候司马氏再举徐泗投大梁,还值几个钱?
到时候不追究司马氏这些年来反复无常的罪责,都要算是客气的。
这么想着,司马德一刻都没有想到泽州高平滞留下来,恨不得立刻拉着文瑞临、曹哲等人快马加鞭赶去洛阳;司马德身边的两个佐使,都是他叔父司马潭的亲信,他们此时的意见也是如此。
即便过去一段时间了,蒙军被压缩在山谷之中遭受炮击的惨状,还在他们脑海之中反复的出现,甚至夜里做梦都会惊醒。
曹哲当然也是希望能越早返回蜀国越好的,但他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司马潭使司马德秘使洛阳,差不多就定下投附的基调,之前只是投附的价码没有谈妥而已——司马德将晋南战事的实情相告,曹哲相信司马氏不会有再多的犹豫,但蜀国的情况却要复杂得多。
司马氏重投大梁,还能继续得富贵。
而大蜀诸将吏也都可以投梁,但国主王邕如何自处?
就算国主王邕最后屈服降梁,到时候洛阳会给他一个体面的安置,而不加以迫害吗?
他曹氏父子忠心耿耿伺候国主王邕这么多年,也可以说甚得国主王邕的恩宠,他们又要如何处之?是欢心鼓舞的与其他人一起胁迫国主投梁,还是做无谓的挣扎,为最后的忠义殉死?
…………
…………
孔熙荣也好、韩东虎也好、李秀也罢,他们在当世跻身名将之列,但这一生也都是经历过坎坷。
倘若能迅速、伤亡更小、甚至以和平手段解决河淮等地的问题,他们都会尽可能的去争取,而不是无谓的制造杀戮,去争什么战功。
而事实上,韩谦早就对梁军的功勋体系进行过变革,人头、首级以及杀敌数早就不再是战功勋绩的核心标准,特别是对中高层将领而言,战斗及战役意图的完成程度,才是考核军功最重要的标准。
他们也希望能在第二中央行营军南下之时,司马氏在徐泗就已经易帜,当即就直接派队扈骑护送他们赶去洛阳;同时也将乌素大石与萧衣卿的尸首,装入棺柩,与王景荣一起先送往洛阳。
将王景荣第一批押往洛阳,也是韩谦的要求。
韩谦也是迫切想对蒙兀北院诸部的汉化以及北逃士族在燕云、辽东、漠北等地的安置情况,有一个更深入、更全面的了解,这大概没有比将王景荣押送回洛阳进行讯问更直接了当。
从高平城南下,经晋城,走太行陉先抵达孟州,再一路赶往洛阳,七百余里沿路都优先建立起军用驿传,乘马车仅需要两天时间。
韩谦也第一时间在凌云阁接见了司马德、曹哲。
曹哲心绪要复杂一些,司马德到这时候还有什么话可说?
司马潭的两名亲信,也希望洛阳能直接派人随他们赶往徐州,直接谈易帜投附之事,后续徐州要如何配合河南行营军以及第二中央行营军对汴梁及宋州出兵,他们也希望洛阳这边能直接决定下来。
说白了,司马德不觉得晋南大捷的消息传回徐州后,叔父司马潭还会有什么不甘跟犹豫,无非是洛阳希望摆什么姿态,徐州那边尽一切可能配合好,以期最终能得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