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从城堡主楼完成工作走出时,雷奥便会哼着调子小跑到马厩,看着一匹匹健硕骏马,想象着它们奔驰在大地之上的景象,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雷奥的工作很简单,伺候托里斯领主老爷起居并且干一些跑腿的小事儿,这让他不需要时时刻刻待在领主身边,每天都能有大把自由时间用来发呆。
不过,移动范围仅限于城堡的生活始终是枯燥的,对于雷奥来说每个星期最令人愉悦的事儿莫过于和城堡里佣人的孩子们一起前往村落的堂区学校进行学习了。尽管这个简陋学校条件非常的差,可查尔斯牧师每次都会教授一些读、写、算和赞美歌等知识,让雷奥受用不已。
更多同年龄小伙伴,以及慈祥的查尔斯牧师构成了雷奥生活中最美好,向往的日子。
农夫们在领主自营地上服徭役,一年中只有冬季才有业余时间,但对于大多数不算富裕的家庭来说,冬季又刚好是做副业赚取额外收入贴补家用的主要时机,所以农夫们最长的业余时间其实是在每天劳动之余的晚间或是节假日。而对于雷奥这样的仆役来说,冬日的生活则是更加轻松。
“真是糟糕!还有两天呢!尊敬的查尔斯牧师又去布教了吗?”
板着指头抱坐在马厩边的草堆上,雷奥眼中全是对于堂区学校的憧憬,他真想那一天快些到来。
寒风呼啸吹刮过冬日的维尔扬迪,刺骨寒意让阳光撒下的些许温暖也显得失色。
“啊切~”
一个响亮的喷嚏后,雷奥不禁打了个冷颤,贴身短衣与兽皮制成的鞋子根本就无法抵御萧瑟的寒风,他捏捏鼻子正想要钻进身后的马夫小屋内,却发现大地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震颤了起来!
怎么了?是地震吗?
骏马在马厩中焦躁不安的来回转动,发出刺耳嘶鸣,听来竟有几分惊惧意味,冬日中的冰冷城堡也像是在一瞬间活了过来,男人的愤怒,女人的尖叫,幼童的啼哭,人声鼎沸,这是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景象!如同地狱将至!
雷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蒙了,当他惊慌的朝着城堡主楼望去时却发现主塔式的高墙并没有丝毫晃动,这似乎根本就不是地震!那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大脑已是一片空白,唯有凄厉的尖叫与呐喊声不断提醒着他正在发生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本能驱使着雷奥跌跌撞撞地向着城堡主塔的方向冲去......
马厩位于城堡的西北侧边缘,靠着高耸的木栅栏围墙,不过平日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带来了满满安全感木栅栏此刻却成为了限制雷奥视野的最大阻碍,他只能沿着栅栏不断向前奔去,连续绕过几间空无一人的茅草房后,令人窒息的一幕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刀剑相击的澈鸣与喧嚣无法掩盖住男子的悲惨痛呼,伴随着一声巨响,沟渠索桥重重地与大地相撞,整个城堡宛如一丝不挂的贵族小姐完全暴怒在了入侵者的眼前。
铁蹄铮铮,一股无法抵御的钢铁洪流随着马鞭所指轰然涌入城堡中,残酷的短兵相接就此拉开了序幕。眼看已经无法阻止敌人入侵,守备队长大吼一声豁然转身朝着奔腾的战马冲去,希望以此能够为身后的战士们做出些许激励,但下一刻,他便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无情踏碎。
朝阳在天际交界处闪烁着最后的微弱光芒,诡异的血色逐渐降临大地一寸寸吞噬着光明的余辉,就连苍白穹顶下萧瑟的寒风此时也已经带上了让人皱眉不已的血腥味。
往日平静的城堡眼下成为了残酷的杀戮场,无数身披战甲,手持一柄浓郁土耳其风格长刀与同样土耳其风格弓箭的骑士呼啸着冲入城堡之中。他们的马鞍是木制的并且上面有镀金纹饰与锦缎装饰,鞍上还垫有色彩鲜艳的织物,锦缎则是用金线精巧的将其缝在一起。
相比于马鞍的华丽装饰,这些骑士们的铠甲却是五花八门,其中大概只有半数才拥有完整的盔甲装备,另一半人则只穿着最简陋的棉甲。
但即便如此托里斯家族装备精良的守卫依旧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金属面罩下冰冷的面孔使人不寒而栗,这群来自远方的骑士肆无忌惮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大声呼喊着,咆哮着,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斑驳的金属护臂泛着寒光,熠熠生辉,钢刀之下,又是十余名守卫眼神空洞的倒下,混乱中农夫,奴仆们四散奔走,仓惶逃命,而仅剩的十数名守卫只能颓然的聚集在通往内堡的大门前,做着最后的顽抗。
任谁也没料到灾难会是如此突如其来,荣耀的托里斯家族在顷刻间毁于一旦,看着一具具残缺的尸首,以及那停留在最后时刻的惊恐面目,雷奥双腿瘫软跪地,浑身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惊动这群凶恶的魔鬼。
城堡的守备队长哥德尔阁下,那可是曾经让他崇拜无比的勇士,连整个维尔扬迪有数的强大战士都在瞬间身首异处,雷奥完全不敢相信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在他幼小的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想死!
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在将这个念头付诸实践身后便一阵暴烈的马蹄声却忽地由远而近踏来,旋即巨痛感自后脑勺蔓延全身,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该死的,你在干什么!?”挥出手中重锤的劫掠者还没来得及发出快意的啸声便被一声怒吼给惊去了心神,闻声侧头一名甲胄精致,气势逼人又蓄着络腮胡的男子正冷冷地瞥视自己。
这样的一幕使得劫掠者微微一颤,口中有些结巴地分辨道:“尊贵的大人...我只是在......只是在....”
“你只是在干什么?该死的东西,你真是一个粗鲁的莽夫,难道你不知道像这样的幼童能够卖出一个好价钱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刚好是一名深谙侍候贵族之道的奴仆,那么他的身价将会是给天价!该死的东西,你最后不要让我知道他的身份!!!”
络腮胡男子没有遮掩自己的面容,他也无需这样做,在他的冷冷喝声中那名战士露出了一个比苦还要难看的笑容,一时间竟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答。
但旋即当他眼珠一转却猛地精神一震,就像是劫后余生般指着跟前被自己一棍砸中后脑勺的小孩兴奋地说道:“大人,他没死!!他没死!!我...您还能卖个好价钱!!”
“哼,那你最好能够虔诚的祈祷他没有被你给弄成白痴!”
扫眼望去,果然那小孩的手指还在微微抖动着,这位看起来地位甚高的络腮胡男子显然也没想到小孩命如此之大,片刻的惊讶后他留下冷冷一句哼声后便策马离开了这里。
“嘿,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见此那劫掠者长出了一口气,又有些不放心地下马一把抓起了这眼神似乎有些蒙圈的小孩,恶狠狠地吼道。不过几乎是在立刻他又马上改变了自己的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一些:“小孩,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我....我叫雷奥...”
暗红色的血液在坚硬的土地上肆意流淌着,却始终无法沁入其中,大地之神并不接受这样的祭品。
喊杀声逐渐停歇,讽刺的是往日坚不可摧的城堡与围墙此刻成为了圈住所有人性命的牢笼,没有人试图去翻越那尖锐的木栅栏,因为他们知道在那之外,还有着他们精心开凿而出的冰冷沟渠,那是足以在瞬间夺走性命的陷阱!
无谓的挣扎后奴仆,农夫以及奴隶们终于认清了现实。面对着残忍的屠夫,他们接二连三的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反抗,男人用额头贴住冰冷的土地,女人则蜷缩成一团死死抓着衣领不断颤抖,惊恐地窥探着侵略者,唯有不时传来的幼童啼哭声还在凄厉寒风中响彻维尔扬迪。
人们不敢再有任何妄动,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