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车间干活的时候,我接到了老妈打来的电话。去年我没回去过年,今年想让我提前回去几天。我本想找个理由,却忍不住把理由变成了没问题。
跟领导请假,不批我就辞职。这活儿反正我也不想干了,每天都加班到十一二点。大好青春浪费在车间里,想想都觉得太不值了。我是公司有史以来辞职最快的员工,从拿到辞职申请表到结清工资只用了四个小时。
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春运已经开始一个礼拜了。车上全是回家过年的返乡民工,他们不像城里人那么冷漠。有人递给我一杯白酒,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接。坐在一块儿的几个大叔正在喝酒,看样子应该是在工地干活的。
回到家的当晚,我跟爸妈在客厅里看电视。晚上七点半我们家电视只会播放一个节目,这是从我记事起就没变过的习惯。老爸喜欢看新闻,雷打不动的会准时收看新闻联播。老妈只对一些民生报道感兴趣,其余时间都在小声絮叨着。
已经二十七了,不能再拖了。这些天有不少人来家里说媒提亲,嘱咐我明天跟某个媒人见个面。
我嘴上应承着老妈的絮叨,心里却并不那么想。我不过才二十七好吗,难道法律还规定了到多大就必须结婚,不结婚就犯法么。
我理解老妈的心情,所以第二天很配合的出门去了媒人家。大过年的自然不能空手,带了一箱饮料和两袋子水果。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事儿自然不用老妈叮嘱。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花钱该大方的时候必须大方。
相亲地点定在了镇上,回家后我把结果告诉了老妈。七点半如期看新闻联播,老妈却一直在反复叮嘱我。去了之后要怎么说话,不管女方说什么都不能生气。不管愿不愿意听,人家说什么都要听着。
我记下了老妈的所有叮嘱,甚至连老爸也补充了几句。以往老爸从不过问我相亲的事儿,看来我确实已经让他们感到压力了。
村子里跟我一般大的早就结婚了,我认识结婚最早的一个,十七岁办的婚礼。年龄跟我一样大,现在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见面地点在镇政府对面的广场,那个地标性建筑的旁边。那天我穿的超厚,北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在那里等了半个小时,我跟着媒人去了旁边一家饭馆。
媒人指了指楼上对我说,人家姑娘已经在楼上等我了。让我赶紧上去,临了也叮嘱我几句,说话的时候别那么小气。
推开二楼的包厢门,我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微胖的身材,及腰的长发。她听到有人进来转过头来,我们俩同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
我们俩异口同声,然后又相视一笑。
她是我的同学,初中三年我们俩关系最好。其实我们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说兴趣爱好,比如说生辰八字。我们俩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不过她比我早出生两个小时。还有一个区别,就是初中时期最明显的学习成绩。
我们俩都是班里的五名以内,她是正数前五名,我是班里的倒数后五名。那时的我坐在第一排,她坐在第三排靠近中间的位置。她总希望我可以好好学习,所以有空就会帮我补习。我属于那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格,成绩一直很稳定在倒数后三位。
她叫王艳,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当年参加中考,她直接考入了县重点。三年后参加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师范大学。她的人生轨迹是很多父母所期望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毕业之后,她进入了县一中任教。她没有选择主科,而是选择了历史。因为历史老师压力小,能够腾出更多业余时间做一些她喜欢干的事儿。
仔细算算,其实我们俩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了。这次见面聊得很愉快,不过我们俩谁也没往那方面想。就当是老同学叙旧,其实她也是被家里强行安排出来相亲的。本是天涯沦落人,自己人何必为难自己人呢。
我们俩有说有笑的下楼,然后当着媒人的面互留了联系方式。这是我们俩商量好的,希望了可以摆脱被逼着相亲的局面。让家里人认为我们俩有戏,这样就不用再经历相亲了。
回到家,老妈问我战况如何。像我这么孝顺的孩子,自然不能让老妈失望。我如实像老妈做了汇报,并且刻意的提到女孩是我同学。
当时就把老妈给乐坏了,同学好啊,同学知根知底。我只能违心的应声,心里却在祈祷别出什么幺蛾子。
经历了一整天的风平浪静,接电话时我正在屋里看电视剧。刚看到猴哥去搬救兵,突然接到了王艳打来的电话。听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挂断了。前面几句我没听懂,最后一局倒是听懂了。
这事儿可有点儿不受控制了,不过我还是要提前跟老妈沟通一下。王艳说她明天要来家里作客,起初我真以为她是在开玩笑。跟老妈说起这事也是一脸的无所谓,可是老妈的回答让我不得不提高警惕。
媒人已经通知我妈了,她未来的儿媳妇要来家里作客。这到底是唱的那一出啊,我想问却找不到合适的人。
第二天上午,王艳如期出现在我家门口。手里提着两袋子水果,媒人站在她身后冲我笑个不停。那儿有这么相亲的,只见了一面就直接上家里了。我想找个机会问问王艳,这姑娘却被老妈拉着脱不开身。
上午十点,大姐一家突然来访。大姐夫领着外甥在院子里,大姐跟老妈一起陪着王艳。媒人早已离开,现在只剩下王艳一个人了。她似乎并不怕见我大姐和老妈,跟她们聊天应对的迎刃有余。
一直到吃完午饭,这才有了跟王艳单独相处的机会。我问她问什么来我家,她说全都怪我。要不是我出的馊主意,她怎么会主动见我家里人呢。
这我就更不理解了,从头到尾我都是最后一个知情者,怎么这事儿能怪到我头上呢。王艳根本不解释,只是一个劲的掐我的胳膊。这是上学时她养成的习惯,每次帮我补习看我走神就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如果是冬天她的惩罚基本可以无视,但是夏天她的这种惩罚方式就有点儿残忍了。掐的我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几次老妈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只能解释自己挠的。
王艳离开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从村里回家需要半个多小时。前几天刚下的雪,所以我选择走着送她回家。我猜不出王艳的心思,只是提醒她不能再这样隐瞒下去了。这戏演的有点儿过了,再演下去就没办法收场了。
王艳突然冒出一句,问我是不是讨厌她。这话从何说起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她了。我说不讨厌,她说不讨厌就行。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我从未有过跟她在一起的念头。
我爸是农民,一个拥有高中学历的农民。曾经当过几年的村干部,后来一心放在了修理地球的事业上。
我妈是农民,一个一天学没上过的农民。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姐弟三人,任劳任怨从来没有抱怨过。
大姐和大姐夫也是农民,一辈子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二姐是中学教师,二姐夫帮人开车。我们家条件就这样,没权没势没背景。所以我一直很安分,从来没向过天上掉馅饼或者靠娶个条件好的媳妇发家。
上学时就知道王艳家的条件,在班里能排的上前三。她父母都是做生意的,镇上有自己的门市。县城有自己的房子,而且她父母做的不是同一种生意。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王艳自然要比一般人见多识广。
在我们都没见过火车的时候,王艳已经可以单独乘坐货车了。在我们还没有搞清楚飞机是如何飞上蓝天的时候,王艳已经坐过好多次了。她从不再同学面前炫耀,却总能让人感觉到仰视。
送王艳到村口,我谢绝了王艳的好意。去她家做客,还是饶了我吧。早就听同学提过,王艳家的房子在镇上排得上号。我怕我见到之后亮瞎狗眼,也不想让王艳看到我尴尬的样子。
回到家时大姐已经走了,老爸依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老妈在厨房里做饭,我站在厨房门口向老妈汇报情况。老妈有很多问题要问,所以我只能站在厨房门口,老老实实回答老妈想知道的问题。
老妈对王艳很满意,还约好了明天王艳来家里帮忙。老妈夸王艳心灵手巧,现在的孩子有几个会蒸馒头的。但是人家王艳就会,而且还主动要求帮忙。听老妈那语气,好像王艳是她闺女我是她女婿似得。
这事儿我真不知情,一路上王艳也没提过。我们老家的习俗,过年都会蒸馒头。各式各样的馒头和花糕,有一些是贡品,还有一些是过年时招待客人用的。
我不知道王艳会不会蒸馒头,只想知道她怎么还要来我家。下午送王艳回去,已经让街坊邻居见到一次了。他们都在议论我们俩,甚至还有人认出了王艳。
镇子就那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难避免会遇到熟人。我倒是不怕别人议论,他们说的再多也不能影响我什么。但是王艳不一样,她一个姑娘家的还是高中老师。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对她影响不好。
想到这儿,我回屋给王艳打了个电话。希望她可以找了理由,不要再来我家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