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山上放牛是朱刚烈最喜欢的时光,因为他可以在山上尽情的唱歌。随便吼随便喊,反正也不会有人提意见。山上有一座特别漂亮的湖,朱刚烈偶尔能见到有人在湖边放养鸭子。成群结队的鸭子排着队走进湖中,然后再日落之前离开。
不知道是谁丢在山上的一页纸,上面有一些朱刚烈看不懂的字。他为此专门跑去问过私塾先生,最后死记硬背下了纸上写的内容。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每次背这些东西的时候,朱刚烈总会情不自禁的哼唱起来。大夏天的山上连个鬼影都没有,他又可以痛快的吼一嗓子了。
“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吵着我的小鸭子睡觉了。”
“哎呀我去!”
朱刚烈被吓了一跳,从牛背上摔了下来。爬起来看向湖边,这才发现竟然有个小姑娘在哪儿站着。小姑娘看起来跟朱刚烈年龄相仿,怀里抱着两只可爱的小鸭子。它们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冲着朱刚烈喊了两声。
“你好你好,小鸭子,你刚才是在跟我打招呼吗?”朱刚烈屁颠屁颠的跑向湖边,逗弄着小姑娘怀里的小鸭子。
小姑娘扑哧一笑,把怀里的小鸭子还给了它们的妈妈。很有礼貌的向朱刚烈自我介绍,她叫高翠兰,家住山下高老庄。
朱刚烈学着高翠兰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做了个自我介绍。他一天学没上过,能说出这么标准的普通话已经很不错了。高翠兰比他强点儿,好歹还上过两年私塾。家里条件只够供一个孩子的,所以高翠兰把机会让给了弟弟。
别看那时候的高翠兰才八岁,她已经展现出了一个女汉子的潜质。她笑话朱刚烈不敢下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潜游出去很远。最后直接把朱刚烈拖进水里,还义正言辞的说为了让他早点儿适应被淹。
这天回家,朱刚烈被狠狠揍了一顿。因为他那身湿漉漉的衣服,也因为他差点儿把牛给弄丢了。他家一共养了十二头牛,他回来时只带回十一头,有一头牛提前回家了。
男孩跟女孩不一样,小时候挨揍是很正常的。那个男孩敢发这样的毒誓,说他从小到大没被家里的大人揍过?
朱刚烈被父亲揍了一顿,晚上娘亲给他做了好吃的补补。他没舍得吃留着,第二天去山上跟高翠兰一起吃。
缘分这东西毫无规律,一向独来独往的朱刚烈有个朋友。他们俩每天准时在山上见面,中午在山上吃野餐。有什么就吃什么,两个人的干粮放在一起,朱刚烈一个人就能吃掉三分之二。并不是他不懂得心疼人,而是高翠兰一再坚持说自己吃不下。
冬天在村口约会,朱刚烈穿的像个雪球,高翠兰到了村口只能跟他说几句话。就这样也能让朱刚烈高兴半天,毕竟冬天他们都不怎么出门,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待着过冬。
春暖花开,朱刚烈背着高翠兰漫山遍野的跑。每次高翠兰都会死死抱住他的脖子,一旦发现高翠兰松开了,朱刚烈马上就会吓唬吓唬她。一边吓得高翠兰哇哇直叫,一边赶紧搂紧朱刚烈的脖子。
两家的大人毫不知情,他们家的孩子在山上约会了那么久。不过朱刚烈是出了名的老实孩子,从来没有对高翠兰有过非分之想。
炎炎夏日,朱刚烈和高翠兰在湖中游泳。每次朱刚烈站在湖边不肯下去,高翠兰就会游到距离朱刚烈五六米的位置。摆出一个自认为妩媚的姿势冲他招手,许诺他只要追上她就答应让他亲一下。
朱刚烈的战斗力马上爆表,虽然他只会狗刨。但是谁敢不服,狗刨只要刨的够快也很吓人的好么。
可惜,朱刚烈每次都会上当。明明距离高翠兰只有不足一米的距离,可是不管他怎么加速就是追不上。后来他学聪明了,不管高翠兰许诺什么他都不动心了。
秋风落叶,朱刚烈和高翠兰手牵着手走在山上。他们已经积攒了足够丰富的经验,可以确保鸭子们和牛群不会逃离预定地点。他们甚至可以半天不管它们,等到日落西山然后依依不舍的各回合家。
在他们相识的第八个年头,高翠兰向朱刚烈提出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的父母已经开始安排她相亲了,那时的她已经十六岁了。作为那个时代的十六岁女孩,基本上已经到了出阁的最好时期。
二八芳龄,娇媚容颜,高翠兰的颜值在高家庄排的上前三。她已经回绝了三个媒婆的提亲,已经惹的父母很不高兴了。毕竟那些人家的条件都不错,而且他们将来都能帮着高翠兰的弟弟找份差事。
高翠兰希望朱刚烈回去跟他父母商量商量,托媒人去她们家提亲。她的父母早就定下了聘礼的具体数目,实在凑不齐的话她去跟父母说少要点儿就是了。
当时的朱刚烈一家,一年的纯收入不足五两银子。高翠兰的父母提出的聘礼,加在一起就需要纹银五十两。如果再算上摆酒席的花销,没有个六十几两根本就办不下来。
六十几两,那需要朱刚烈一家不吃不喝攒上十年才够。这话朱刚烈没办法跟父母说,他心里很清楚家里什么条件。
前些年返修了房子,花去了几年的继续。这两年娘亲生病,前前后后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积蓄。好在娘亲的病治好了,否则他们家必须把牛卖了才有钱给娘亲继续看病。
朱刚烈这些年攒了点儿私房钱,说白了就是他攒的老婆本。不多不少刚好十两银子,这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而言已经很多了。本来前些日子给娘亲看病准备拿出来的,后来娘亲被郎中给看好了,他也就没有把这事告诉娘亲。
十两银子可以买好多东西,如果按照他们俩在山上野餐的标准。他们可以不重样的吃上很久,而且还都不重样。那是他十几年攒下的私房钱,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把钱送给高翠兰,他也不会一辈子是放牛郎。
那是他们俩第一次吵架,吵得很凶最后不欢而散。然后朱刚烈向高翠兰道歉,赔不是说好话。一直持续到情人节,给了高翠兰一个浪漫的求婚仪式,这才让高翠兰消了气,并且得到了朱刚烈的承诺。
就算是砸锅卖铁,他也要让父母在过年前去高家提亲。这下可把高翠兰给高兴坏了,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总算可以修成正果了。
那个春节赶上大雪封山,从初冬一直封到开春。高翠兰也没有提起这事儿,朱刚烈自然不会找不自在。当初他确实信誓旦旦的答应了高翠兰,但是事儿到跟前他拿什么兑现呢。难道真要让父母把家里的牛卖了吗?
朱刚烈没上过学,所以没什么化。但是这孩子很懂事也很孝顺,他知道那些牛对他家的意义。即便是让他在牛跟人之间选择,他也会选择前者。
第十年,朱刚烈和高翠兰都已经十八岁了。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高翠兰挽着朱刚烈的胳膊,坐在湖边靠在他的肩头。
高翠兰说道:“小朱,年前咱俩能不能把婚事办了?”
朱刚烈笑道:“兰兰,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事儿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出去闯闯的吗?”
高翠兰说道:“是,我是答应你我可以等,那我不又等了你两年吗?我已经十八岁了,再不嫁人就变成老姑娘了。我弟的孩子都会跑了,我这个当姐姐的还在娘家待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话高翠兰说的在理,所以朱刚烈无话可说。他心里也确实过意不去,一转眼又拖了两年。高翠兰已经上了十里八乡的媒婆黑名单,不管谁只要一提起高翠兰都就开始摇头。这姑娘长得好看就是脑子不好,不管多好的条件在她眼里都是个屁。
这话可不是媒婆们谣传,而是出自高翠兰之口。她一心等着朱刚烈娶她过门,为此不惜在媒人面前装傻充愣。她的目的达到了,十七岁的一整年里,没有一个人上她们家给她提亲的。
高翠兰见朱刚烈不说话,继续说道:“事儿就这么个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不想让我爸妈为难,弟媳妇已经开始闹意见了。过年之前我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你如果不但算娶我,那我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朱刚烈说道:“说什么胡话呢,兰兰,消消气。我又没说不娶,但是你总要让我准备准备吧。”
高翠兰说道:“准备准备?你打算准备到什么时候?朱刚烈我告诉你,当初你说没钱娶不起我可以理解。后来你说娘病了需要静养我也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现在跟我说想要成就你的事业再来娶我,对不起我等不了。”
朱刚烈急忙解释道:“兰兰你听我说行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两年有多努力。白天干活晚上练歌写词,不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够靠唱歌挣钱,然后八抬大轿把你娶了。”
高翠兰甩开朱刚烈的胳膊,她已经听够了朱刚烈的理由。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高翠兰把整个青春都花在了他身上。她从未奢望去享受荣华富贵,也从未想过要锦衣玉食。她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自己爱的人和自己的孩子。
她要的并不多,但是她好像跟朱刚烈离得越来越远。她越是拼了命想要得到的东西,朱刚烈就偏偏不给。他非要许诺她一个那么美好的未来,然后以此为借口不停的拖延时间。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朱刚烈心目中的准备好是如何定义的。
不去看坐在湖边的朱刚烈,高翠兰一个人走向下山的小路。她回头对朱刚烈说了一句话,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小朱,如果你真觉得没准备好,那我们还是分手吧!”
那一刻的朱刚烈停顿了一下手中的笔,把脸埋在怀里低声的呜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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