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三章 收网

目录:北上伐清| 作者:日日生| 类别:历史军事

    松山堡内,清兵人人骨瘦如柴,三个月的时间在平时可能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如今就跟过了半辈子一样。

    松山堡依山而建,山顶的水源也已经喝完了,只剩下往日的积雪融水,在山顶一个山洞中能够接到。其他地方都被炸翻了,就算有水都不能喝,更何况还有生命危险。

    三四个清兵守在洞口水源旁,倚着长枪才能站住身子,旁边的人拿着碗,一碗一碗地接水。

    山下的北伐军已经跟点卯一样,习惯了轮流前来轰炸,巨大的声响在松山响起,清兵的脸上则流漏出麻木地神情。

    突然,远在锦州城内升腾起烟花,那是相约共同出击的信号,松山堡上清兵主将姜襄神色激动,他的手握在刀柄上,迟迟不肯松开。

    周围的手下都已经忍不住了,大声叫道:“大人,突围吧。”

    “横竖都是一死,今日我们拼上一回。”

    松山堡大门洞开,残存的清兵一起往山下冲去,与此同时杏山和锦州也是一样的局面。

    震天的喊杀声惊动了大营中的北伐诸将,侯玄演正在吃饭,丢下半碗粥从大帐中冲了出来,手握着筷子喃喃地说道:“我倒是小看了吴三桂,这是要拼命啊。”

    不一会几员大将都穿戴整齐,看着侯玄演披头散发,还拿着双筷子眼神都有些怪异。

    “盯着我看什么,敌人拼命了,都给我提起精神来,好好打完这一仗。北伐走了九十九步,别在最后一步跌倒了。”侯玄演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气势,即使他现在的这幅形象是在不应景。

    比侯玄演更惊讶的是锦州城中的代善,他还以为明军攻城了,结果一看竟然是吴三桂突围。

    代善当即气的差点吐血,他昨天刚说了要撤退到沈阳,吴三桂就开城迎敌,这是逼自己决战啊。

    代善手中尚有三万八旗兵,他并不想丢在辽东,但是吴三桂同样不想和他一起去满洲。

    “吴三桂这个狗奴才,我要杀了他!”

    襈亲王满达海拔出腰刀,掐着腰大声道:“王爷,现在不是骂他的时候,只能跟他一起打了。”

    代善点了点头,剩下的满八旗也都投入了战斗,城外已经杀成了一片。

    代善虽然恨死了吴三桂,但是也没有办法,眼下若不和他齐心协力,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罢了,再往满洲逃也不过是迟缓一日,就在此地和汉人决一死战吧。”代善无奈地说道,但是他手下的清兵却都迸发出最后的斗志。

    不管战况如何,不管他们能不能创造奇迹,至少可以从无尽的轰炸和饥渴中解脱出来了。

    李好贤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他的爱将胡八万,这些人冲杀在最前面,指引着所有原本火字营的将士。

    从来不曾落人后,要拔征辽第一功,纵使散落在各地的府兵中,他们的身上永远刻着火字营的烙印。

    孔有德正在料理耿仲明的后事,听到喊声声后,竟然大笑起来。

    “吴三桂这厮我向来小看了他,没想到掉了绝境反而爷们了一回,也好,我就随他拼上这一次。”说完翻身上马,带着伤率众参战。

    站在高岗的侯玄演,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一回实在不像是吴三桂的作风,这个大汉奸竟然转了性,这么有血性了?

    别人不知道,侯玄演却是深知,吴三桂向来只知道保全实力,即使是胜率很大的局面,也不敢冒险。

    后世三藩造反,他坐拥精兵猛将,钱粮充裕,却只知道在西南称王称霸,不敢渡江和满清决战,最后吴三桂死了满清都打不过江。

    身旁的阎应元见他蹙眉沉思,问道:“王爷,局势已然明朗,敌人不过是死前一搏,王爷为何闷闷不乐?”

    侯玄演走进大帐中,盯着沙盘上松锦之地,指着锦州后面的一片空地说道:“此地可有守兵?”

    “王爷,那里是一条小路,只有逃亡广宁才会走这条路。现在局势日渐清晰,清兵就算是逃,也是去沈阳,所以这里没有派兵。”阎应元这才知道,原来王爷是怀疑吴三桂要逃,阎应元内心不以为然。

    侯玄演沉吟道:“马上派兵,炸碎两侧山壁。”

    “这...”阎应元顿了一下,还是决定执行侯玄演的命令,三军统帅的命令必须得到遵守,不然军中必乱。

    所有清兵奋战的时候,代善特意注意了一下吴三桂的位置,发现他在西北方这才放下心来。

    吴三桂想要逃往沈阳,就必须穿越阵地从自己这边走,是不可能的。

    吴三桂臭名昭著,就连清兵都对他有所防范,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吴三桂已经打定主意逃到广宁。若是还不行,就往罗刹国逃,先前他早就和罗刹人暗地结盟。漠北乌梁之战,就是在他的唆使下打起来的。

    大营中派出的炮兵,将原本要轰炸的炸药埋在山上,点燃引线之后捂着耳朵往后跑。

    去往广宁的这条小路,在山谷处被炸碎的巨石彻底堵死,奉命而来的预备军守在此地。

    袁宗第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里的短刀,他也不认为会有敌人从这里逃,广宁一座孤城是辽东最后的城邑,若是逃往广宁就跟送死没有区别。

    所有人都认为,就算吴三桂要逃,也是往沈阳去。

    但是弄清楚了吴三桂的主力所在,侯玄演更加确信他要逃,因为吴三桂怎么可能守在最危险的地方,他明明就是要以代善的三万满八旗和沈阳为饵,让自己掉以轻心。

    侯玄演冷笑一声,三桂啊三桂,你机关算尽,可惜不知道我有十万预备军。

    就算是阵前杀成尸山血海,我的手里还有十万人,养精蓄锐随时备战。

    最先顶不住的是松山堡的姜襄,他手里的兵马都是山西清兵,本来就无心为满人卖命。再加上此地远离大同九边,他们又不是辽人,战意更低。姜襄虽然全力督战,但是面对兵力、气势、精力、战意、盔甲、武器都更胜一筹北伐军,他还是毫无办法。

    李好贤纵马奔驰,在人群中一刀斩下了姜襄的人头,恍若天神。

    硝烟弥漫在松山脚下,太阳照射不透的烟雾中,是刺鼻的血腥气。横七竖八的尸体,烧焦的烂肉,残破的甲胄和旌旗,汉人之间的厮杀在这场大战中几乎可以宣告落下帷幕。

    从此之后至少几百年再不会有这种大规模的汉人之间的厮杀了,侯玄演背着手站在高岗上,他不需要指挥,这个局面他们在大帐中已经推演了几百次。

    各部之间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绞杀着穷途末路的清兵。

    战争打到现在,已经是大势所趋,没有什么能阻止天下大势这个车轮滚滚向前。

    代善、满达海、罗洛浑、阿巴泰不可谓不勇,吴三桂、孔有德麾下汉八旗能征善战,但是他们无力抵挡天下大势。

    侯玄演的胜利,在海面上来往的商船的风帆中,已经确定下来。即使他输几十次,都有翻身的资本,但是清兵没有。

    吴三桂率兵逃往广宁,在半路被堵在山谷,袁宗第从草地上兴奋地爬了起来,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开始往山谷扔石头。

    有眼尖的看到这股清兵的服饰和旌旗,大喊道:“将军,这好像是吴三桂的人马。”

    袁宗第更加兴奋,拍着手道:“这老小子也有今天,给我砸,砸完了之后我们下去生擒吴三桂。”

    袁宗第的这支人马,脱胎于忠贞营,前身是李自成的队伍。

    李自成的闯军和吴三桂那是苦大仇深,双方之间的仇恨比海还深,是不死不休的宿敌。

    巨石炮弹和火铳射击一番,纵横天下的最后一支关宁军,几乎死伤殆尽。

    参与的将士把吴三桂围在中间,挺刀护主,吴三桂这个人什么都不行,但是有一点特别出众。他对自己的亲信属下极好,不光是赏赐丰厚,对他们的很包庇护短。

    吴帅旋关日,文武尽辞行。士女争骇窜,农商互震惊。

    这个生平最大的事迹,就是献关放清兵入主中原的汉奸,走到这一步身边仍然有不少死士追随。

    若不是投降满清,这本是个汉人最后的骄傲,可惜他和洪承畴一样,走上了降清这条耻辱的道路。

    纵观吴三桂的一生,前半生可谓是少年得志,名扬天下。

    少年吴三桂曾经单骑救父,率兵击退两万清兵,一时间“孝闻九边,勇冠三军。”

    袁宗第狞笑着率兵前来,他赤着半截臂膀,浑身都是痞气。

    不同于吴三桂的将门世家,袁宗第来自最底层的流民,他跟随李自成打了何止百战,输多胜少。

    吴三桂看着自己最瞧不起的这些泥腿子,慢慢地靠近,心底竟然涌现出一众悲戚。

    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当年战死在山海关,既不降清也不降顺,大明才是他功成名就的朝廷,也该给他一个丹青留名。

    他知道自己必死,但是吴三桂却不想死在一个泥腿子手里,时至今日他还是看不起袁宗第,也看不起李自成。

    “把刀放下吧。”吴三桂沉声说道。

    心腹们满脸惊骇,他们试着提醒吴三桂:

    “王爷,那可是侯玄演,没有降路可走。”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三思啊,王爷。”

    “跟他们拼了吧。”

    吴三桂不为所动,他深恨侯玄演,但是能选择的话,他愿意死在侯玄演手里,也不想死在袁宗第的手里。

    “把刀放下!”吴三桂怒喝一声。

    袁宗第稍微有些失望,能够活捉吴三桂功劳自然更大,但是杀了他也是一个留名青史的好机会。

    大顺东路军的血仇,吴三桂在他们屁股后面,从山海关追到了湖广襄樊,一路上不知道杀了自己多少的兄弟。

    “三桂,你到此时,还是那么识时务,哈哈。”

    吴三桂冷笑一声,根本没有把袁宗第放在眼里,在他心中这始终只是个下等人。

    “王爷,我等来生再侍奉王爷!”

    最后几个亲信拔刀自刎,显然是畏惧北伐军中对待汉奸的酷历传闻,只有孙可望、艾能奇等人还在张望,他们的兄弟刘文秀在刚刚被大石头砸烂了脑袋。

    前方的锦州城,已经进入了巷战阶段,北伐军涌入城中和殊死一搏的清兵展开最后的战斗。

    侯玄演俯瞰着战场,心底很是平静,这个结果在三个月前他就知道了,反而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

    准备了太久就是这样,顺理成章的胜利,没有带给他预期之外的兴奋。

    远处松山和杏山的军队已经开始往这里靠,李好贤率众杀到锦州城下,满达海见他挑翻了许多骁骑,怒喝一声冲杀过来。

    李好贤的身材魁梧,比满达海要高上几个头,骑在马上看着他挥舞着大刀颇为滑稽,尤其是他的眼珠受伤,血泪齐流,不禁笑道:“兀那矬子,可是被打的流了马尿,胜败乃是常事不必如此呐。”

    李好贤冲杀这么久,竟然还有力气谈笑,说话大气不喘,真不愧是山东登州第一条好汉。

    满达海举起大刀向他劈来,李好贤的双手垂在马下,轻松向上一挑,顿时隔开满达海的大刀。两个兵器都是镔铁打造,碰转之下火星四溅,满达海身高劣势,火星窜到他的眼珠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李好贤笑的更加大声,拉着马缰退后几步,举起长枪冲刺而来。

    满达海大惊,想要用刀挡住,无奈力气相差太大,被刺的虎口崩裂,大刀应声落地,李好贤回手一枪将他刺于马下。

    胡八万骑马上前,将撞得差不多的北门也劈开,锦州城又被打开一处大门。

    “嘿嘿,王爷,大功告成了。”留在高岗上的众将击掌相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炸了三个月说实话他们自己也烦了。

    侯玄演刚想说两句场面话,秦禾突然赶来,抱拳说道:“王爷,袁宗第将军在去往广宁的小路上,埋伏到了吴三桂,现已全歼其部,将吴三桂生擒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