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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现在还不叫方山地质公园,此时绝对属于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时常有野兽出没其间,庄子上的农户砍柴都不会到这里来。
倒是书院里会使弓箭的学生,放旬假的时候常来这里打猎,弄一头獐子或者野猪,卖给书院的食堂,若是只射到野兔野鸡,就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辣椒粉和盐巴就地烧烤。
要是倒霉碰上了大个野猪,只能被撵着往树上跑,一般的弓箭可射不透野猪坚韧的毛皮。可怜吴复中现在连弓箭都没有,他只能抱着一棵歪脖子小树,绝望看着两头野猪在树下拱来拱去。
庆幸的是这只是两只小野猪,若是成年的大野猪三两下就把树拱倒了。吴复中从树上掰下来一根树枝,试图驱赶树下的野猪,只抽了两下树枝就被两头小野猪夺了去,成了它们口中的美食。
吴复中却发现两只小野猪却不再拱树了,他便不断的从树上折树枝扔下来,两只小野猪呼噜呼噜吃得欢快,倒也不再拱树了。
这让他噗通噗通乱跳的心终于缓了下来,肚子里面却咕咕的乱叫,他舔着干涩的嘴唇,开始怀念书院食堂的美食。
“早知道就不跑这么远了,虎子哥现在一定很着急!”吴复中轻声的嘀咕,现在他有点后悔了,说起来大家平时对他都挺照顾的,只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别人这样污蔑的自己的父亲。
感觉树又再动了,吴复中再次折几根树枝,可刚扔下去就瞥见不远处的草丛里匍匐着一个硕大的黑影,他不由得头皮发麻,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吴复中掩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半点的声响,可是草丛里面的黑影还是动了起来,缓缓的朝着朝着他所在的小树一点点的移动,突然猛窜几步,一个猛扑就把其中一头小野猪压在身下,另外一头小野猪则是急速奔逃。
“哈哈……逮住了,哎哟,他娘的,力气还挺大!”那黑影挥舞着拳头狠狠打在猪头上,只几下揍倒在地。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吴复中欣喜的道:“虎子哥是你嘛?”
就着银白色的月光,依稀的可以辨认出那人不是安虎子是谁,“不是俺还能有谁,你说你咋就能跑这么远,要不是俺听见这两头猪在这边哼哼,怕是也找不过来……哎哟,他娘的,这狗日的!”
趁着安虎子一个分神,那小野猪竟然竟然从他的裤裆里面钻出去了,安虎子惋惜的拍着大腿,“可惜了,侯爷最喜欢这样的野味,要是送给他,能领到不少的赏钱。”
他抬眼看看树身上的吴复中,“你不是不会爬树的吗,这是怎么上去的?”
吴复中讪讪的道:“被两个野猪追得急了,也不知怎得就上来的,我这就下来!”吴复中顺着树干缓缓的滑下来,整了整一下衣服道:“虎子哥,咱们赶紧的回去吧。”
“嘿嘿……去哪儿,这黑灯瞎火荒山野岭俺也认不得路了,还是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走不迟!”
咕咕咕……吴复中的肚子再次的响了起来,安虎子笑道:“饿了吧,幸亏俺出来前有准备,到食堂里面找俺娘拿了两个刚出锅的馒头!走,到那个石头上吃。”
安虎子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包袱递给吴复中,”吃完了,咱们就在这里歇着,明天天亮了再回去,我去生一把火省得你害怕,野兽来了也不敢靠近。”
他在附近的地面上摸索着,抓到一些枯败的树叶和干树枝堆到一起,又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取出火柴棒在纸盒上擦了一下,嗤啦一声,明亮的火光映红他的脸,他鼓起腮帮子吹了吹,火苗就从柴堆上窜了起来,等火烧得旺了这才重新的坐到大石头上。
见吴复中吃的狼吞虎咽,安虎子又从腰里解下水葫芦递给吴复中,“慢些吃,别噎着,接着呀!”
谁知道接过水葫芦的吴复中,怔了怔却又哭了起来,明亮的火光将泪珠映得透亮,顺着脸颊一直滑落到大张的嘴里,那只嚼了一半的馒头清晰可见,沙哑的嗓音真是难听极了。
安虎子不但没有安慰,反而哈哈的笑起来:“小中,俺一直觉得你是斯文人,这个哭相咋比俺还难看哩!笑死俺啦!哈哈……”
他走到吴复中的身边,用手拍拍他的后背,“别难过了,俺已经替你收拾过茹瑺了,一拳就把那小子揍得哭爹喊娘。”
吴复中抹抹眼泪道:“谢谢虎子哥,我刚才哭不是因为茹瑺,我只是……只是在想我爹。”
“你想他就回去看他,要是盘缠不够俺给你凑,男子汉大丈夫有啥哭的。”安虎子说着在吴复中的脑袋上摸了两把。
“我爹死了。”吴复中扭过头来看向安虎子。
“呀!咋死了?”
“投缳自尽!”
安虎子叹口气道:“有你这么好的儿子,他也舍得死,还真是看不开。俺爹也死了,难怪咱俩这么投缘呢。”
“虎子哥,你不想你爹吗?”
安虎子把手枕在脑后靠在大石头上,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望着悬在空中的那银盘一样月亮道:“想啊,不过俺都快不记得俺爹的模样了。他一年也难得回家一趟,总是夜里回来把俺叫醒,往俺嘴里塞肉,给俺穿新衣裳,还给俺布老虎、拨浪鼓、糖葫芦……可他总是天不亮就会走,直到俺七岁那年,他就死在了外面再也没有回来。”
“伯父是怎么去世的?哦,你说过这个不能问的。”
“没啥不能问的,从前刚认识你自然不能跟你说,现在咱们可是兄弟。”安虎子沉吟一下道:“俺和俺娘一直都以为俺爹在外头做生意,其实那时候他是吴王麾下的探子。”
“吴王?你爹是吴王的探子!”吴复中不由得惊愕出声。
“嗯,就是当今的皇上。”
“哦,是这个吴王。”吴复中神情带着些许的失望。
“你还以为是哪个吴王?难不成以为我说的是张士诚?呵呵……不过说起来,俺爹和张士诚还是有不少牵连。”
“怎么会和张士诚有牵连?伯父不是当今皇上的探子吗?”
“因为我爹当时就潜伏在平江,也就是现在的苏州,后来他被张士诚抓到了,然后就死在了张士诚的酷刑下。”
啪嗒!吴复中手里的水葫芦掉在的地上,葫芦里面的水汩汩的淌了出来,安虎子连忙的抢在手里,“不该跟你说这些,看把你吓坏了吧。”
吴复中的神情很奇怪,看起来不安又心虚,“我只是有点意外,虎子哥你接着说。”
安虎子笑道:“其实俺也不太清楚,这些都是侯爷告诉俺的。嘿嘿……你别看侯爷平常是个和气懒散的人,但是你绝对想不道他胆子大的很,平江大战之时就潜伏在张士诚的王府做医官。”
“嗯,这个我知道,我是说我知道侯爷胆子大。”
“俺爹给张士诚抓起来后,对俺爹严刑拷打俺爹就是不招,眼看着快打死了,就派侯爷去医治。侯爷治得仔细还问俺爹的名字,俺爹就以为侯爷是张士诚派来示好卖恩的就咬断了舌头,侯爷只好表明身份,跟俺爹说王爷会替他照顾家小的,俺爹就笑着撞墙了。”
安虎子说的轻松,可却是满脸泪痕,吴复中也在一旁陪着哭,“虎子哥你不恨张士诚吗?”他擦擦眼泪,只要安虎子说一声恨,他就表明身份给安虎子的爹偿命。
谁知安虎子却笑道:“有点,不过我爹跑到平江去坏张士诚的好事,被抓到了不杀头才怪,再说张士诚都是个死人了,再恨又有什么用,听侯爷说他死得时候也蛮可怜的。”
吴复中抱着腿在阴影里缩成了一团,身子却不在停的抽动着,安虎子拍拍他的后背道:“别难过了,不知道还以为咱俩一个爹呢。其实俺挺怨俺爹的,他要是早点把名字告诉侯爷,侯爷就不用找俺们娘俩这么久,俺娘也不用带着俺在船上撑船讨生活,俺弟也不会淹死。”
吴复中抬起头来,抓住安虎子的手道:“虎子哥以后我就是你的兄弟!”
安虎子却怒了,在吴复中的身上揍了两拳,“难道之前没有把俺当兄弟,白瞎了俺大老远的出来找你。”
篝火渐渐的熄灭,可空中的圆月却越发的明亮,两个少年靠在石头上却迟迟的睡不着觉,吴复中开口问道:“虎子哥你毕业了以后想做什么?”
安虎子扣扣鼻子道:“俺怕是毕不了业,原本想跟着侯爷给长随牵马驾车什么的,不过侯爷似乎没打算要把五六大哥给辞了,俺也不知道以后要做啥?你哩?”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有一天能做苏州知府,造福苏州百姓。”
“不行,兄弟你可是宰相之才,到时候要造福大明的。”
“呵呵……你见过会哭鼻子的宰相吗?我只要当上苏州知府就知足了!”
“也好,到时候我就给你当班头,作奸犯科的混账无赖俺见一个就打一个。”
吴复中摇摇头道:“做个班头怕是要委屈虎子哥了,至少也得是个苏州指挥使才行……”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冷声道:“好个苏州知府和苏州指挥使,在这里悠然自得的谈理想,却让满书院的人找你们!”
两人蹭得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依稀可见一个人影。
安虎子惊喜道:“侯爷您怎么来了?!”
马度上前一人一脚踹翻在地,怒骂道:“不找你们两个我会大半夜的来这里!”
吴复中从地上爬起来,拱手作揖道:“都是学生的错,不管虎子哥的事。”
“哼!跟同窗闹点小矛盾就敢私自离校,还敢夜不归宿,亏得罗先生这般看重你,回头自有校规处置。这样的心胸品性,要是给你当了苏州知府,苏州百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安虎子打着圆场道:“小中是私自离校,可是夜不归宿实在冤枉,俺们只是天黑迷了路,走不回去了。这荒郊野外的,还是等回了书院再说,任打任罚全凭先生处置。”
“算了,等回去了再说,五六咱们走,五六?”马度扭过身发现身后空空哪有张五六的影子,“嗯,好像我也迷路了。”
当他们一行三人,走出荒山野林的时候,早已经是日上三竿,看着远处的书院和村庄马度长出了一口气,“你俩倒是回来了,其他人八成还在找你们呢,赶紧的去找山上的寺院,让他们敲钟十三下,本侯得回去先睡一觉,明天再让赵德胜收拾你俩。”
他刚刚走了十几步,吴复中就追了上来,“先生留步,学生还有事请教。”
马度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道:“有事快说!”
吴复中言辞诚恳的道:“昨天学生与同窗起冲突,是因为对张士诚的评价意见相左,学生听虎子哥说,先生多年前曾在苏州见过张士诚,您对他的评价应该比较中肯,所以想听听您的意见。”
马度笑了笑道:“嗯,怎么说呢,他算是个好人吧。”
“好人?”这答案似乎大大出乎吴复中的意料,头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吴复中愣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揖到地,“多谢先生指教!”
草原上来信了,是嘎鲁写给乌日娜的信,这让马度很奇怪两个不识字的人是怎么通信的,莫非是用蒙古文?这好像是贵族老爷才有专利,乌日娜一家都是平民,连数都数不清,怎么可能会认得字。
实在忍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马度忙里偷闲跑去了乌日娜平常放羊的荒滩,人还没见着就瞧见一群被剪成了秃瓢的羊群徜徉在荒滩之间啃草。
看着羊儿一阵无辜茫然的表情,马度不由得一阵嗤嗤的发笑,而在土坡的另外一面也有银铃般的笑声。
马度悄悄的走过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躺在草地上,挤在一起捧着一张纸在咯咯的发笑,这情景似乎很熟悉,书院的犄角旮旯就常有学生捧着马度的画作偷笑,他不由得喝问道:“你俩在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