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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寿寺位置就在后世的西长安街,无需人引路,远远就看见两座高耸的塔楼,恢弘壮丽。
到了高大的寺门前,张五六嘀咕道:“这个寺庙还是真是气派,比方山上头的那寺庙还阔气,只是咋没什么香客。”
“这是金元两朝的官办寺院,自然不是一般的寺院可比的,至于香客为什么这么少,回了应天你可以问问薄启,他会告诉你答案的。”
庆寿寺由金章宗所建,史载“上命役军民万人重修,费至钜万。即成,壮丽甲于京都诸寺。”元宪宗时又修了两座佛塔,为寺庙增色不少。
薄启在位时也很喜欢除了老朱之外和,尤其是懂得欢喜禅的番僧,不止淫乱宫闱更是遗祸民间,番僧、和在京中一度无法无天,为非作歹。
估计在京中百姓的眼里,这寺庙跟他娘的阎王殿差不多,谁会来这里求福寿平安。
好不容易有人上门,守在庙门前的知客僧自然殷勤,微笑着请马度进门,可瞧见提刀带枪张五六面露难色,“佛门清净之地不宜见凶器,您看……”
好不容易来个香客,知客僧实在张不开口撵人,好在这位香客还算好说话,让护卫留在了外面。
看对方身着裘皮腰戴玉佩,身边小丫头也是粉雕玉琢,穿戴不似寻常人家,出手肯定不会小气了,这偌大的寺庙不能光指着王府接济。
知客僧欢喜的将父女二人引到大雄宝殿,从供桌上取出三支长香递过去,就准备着收香油钱了。
谁知这位看也不看,带着小女娃在殿中瞎转悠,似是在观赏殿中摆设。
这也不奇怪,这庆寿寺毕竟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又是官办寺庙,寺中的建筑摆设物品自然十分讲究。
从前香火旺盛的时候,除了香客还有不少文人墨客往来寺中吟诗作赋,可到了大雄宝殿无一不是虔诚的给佛祖上一炷香。
何曾人像眼前这位摇头晃脑的瞎转悠,对着殿中的东西指点点,还跟旁边的小丫头喋喋不休窃窃私语,两个人还指着大佛偷偷发笑。
天哪,他们在干什么,竟然在吃给佛祖的贡品,那小丫头只吃了一口就吐到地上,还说这般难吃的东西猪都不吃,这不是在说佛祖连猪都不如吗。
如此无礼再不能忍了,知客僧强忍着心头怒火不悦的道:“施主到了大雄宝殿却不上香礼佛,所谓何来?”
“哦,呵呵……”马度笑着转过身来,“失礼了,见殿中华丽不免多欣赏一会儿,本侯是道衍大师的旧友,听说他在这里当主持前来探望,还请法师为本侯通报一下。”
一听说是个侯爷,知客僧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请侯爷移步后堂,小僧这就去请住持准备斋菜!”
“不必了,在这里宽敞就在这儿会客,斋菜也不必准备了,上两杯清茶就行。”
只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黑衣的和迈步进了殿中,远远的冲着马度行了一礼,“好久不见,马侯别来无恙乎。”
这人可不正是跟着朱棣私奔来北平的姚广孝吗,自打这秃驴来了北平,马度就常常吃不香睡不好,就怕朱棣跟他学坏了。
“大师不告而别,本侯实在是想念的很呀,这不刚刚到了北平就寻过来了。”
“马侯请坐!”姚广孝指了指蒲团,自己也寻了个蒲团和马度对坐,没想到碧琳突然背后窜出来,对道衍行了一礼,“碧琳见过大师。”
姚广孝一脸和蔼,“小丫头瘦了这次跟着殿下去前线怕是吃了不苦头吧,你瞧瞧都瘦了。”
瘦了?哪里瘦?没瞧见碧琳的小脸都快胖成包子了吗?看两人这般熟稔,姚广孝八成没少去王府。
“圆真赶紧带着她到后堂,让厨房弄一桌上好的素斋来。”
“大师果然最疼我。”小丫头舔舔舌头,谢过姚广孝便跟着刚才那知客僧走了。
殿中只剩下两人,姚广孝端起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笑道:“侯爷素来不喜佛事,今天来庆寿寺多半是来请贫僧回应天的吧。”
“可不是,大师不告而别,定是怪罪我礼遇不周,请大师跟我回应天,让我有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这样吧,到时候薪资翻倍,想继续当主持的话可以到方山上头的定林寺,想要入朝为官,我带您入宫面圣鼎力举荐。若要还俗我可以请常大嫂给您说一件好亲事,到时候生个胖娃娃承欢膝下不好吗?”马度一脸正色说得诚恳。
姚广孝捋着颌下的长须,呵呵的笑道:“在侯爷眼中贫僧就是这样贪财色好权位之人?”
“自然不是,您的薪资都存在书院的账房里面分文未动,至于女色方面更不曾听说有什么绯闻,至于您是不是贪图权位本侯不敢肯定。”
“既然如此,侯爷又何必以财色权位诱惑我。“姚广孝叹了一口气道:”贫僧若年轻个十岁,可能真的被侯爷说动了。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已无世俗之心,只愿青灯古佛相伴,以慰残生。”
“哈哈……”马度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像听见一头狼在说不吃肉了要该吃青菜,“真是笑死我了,头顶三尺有神明,当着佛陀的面说瞎话,就不怕他怪罪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侯爷何以断言贫僧的话不是出自真心呢。”
马度凑到他跟前咬着牙压着声恶狠狠的道:“这次征辽燕王上蹿下跳的抢尽风头,别说背后没有你的撺掇。”
“呵呵………”姚广孝闻言浓眉微微一挑,“侯爷慧眼如炬,果真瞧得明白,既然被侯爷看破贫僧便认了。”
“难得你有胆承认!”
姚广孝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皇上分封诸王所为的便是让他们做大明藩屏。燕王能征战沙场既是尽忠又是尽孝,只是年轻做事毛躁了一些,皇上应该不会怪罪吧。”
“少跟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明人不说暗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
姚广孝闻言却不见半点的心虚,一双三角眼反而亮得吓人,“当真知道我想干什么?”
“大师年轻时学得一身降龙伏虎的本事,待学有所成,却已是虎归山龙入海,现如今想给自己寻个用武之地。”
“哈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侯爷。让贫僧以茶代酒敬侯爷一杯!”姚广孝端起茶碗一口喝了个干净,“痛快,!痛快!”
“既然被我猜中了就赶紧的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回应天吧。”马度语重心长的道:“大师也是从那个年月过来的,当年平江城内城外,死了多少人大师也是见过的。破坏很容易呀,可建设起来却很难,如今民心思定,大师为何不能以苍生为念放下这不该有的念头呢。”
姚广孝抬起头来看着马度,“侯爷也太瞧得起贫僧了,以为凭我一人之力便能搅得起这天下风云吗?时也势也,天道如此,民心又有何用。”
“别拿什么子虚乌有的天道来蒙我,以为我不敢杀你嘛!”
马度声色俱厉,可姚广孝却一脸的淡定,“天道当然是有的,祸根从陛下封藩之日始便种下了,汉有七王之乱,晋有八王之乱,唐时的节度使也是一个道理,强干弱枝哪有不造反的。现在有皇上这头强龙在,自然天下太平,可皇上已是天命之年,不分巨细事必躬亲,日日案牍劳形,到底是血肉之躯又能撑得到几时……”
马度噗嗤笑出声来,“我若告诉你皇上至少还有二十年寿数呢?”
“侯爷是神医说的话贫僧自然是信的,不过贫僧有耐心,可以等,贫僧也有信心这一天终究会来的。”
“哦,那我倒要问问你那儿来的信心。”
姚广孝伸出一个手指指着马度,“当然是侯爷给的,原本我是没有的,直到您今日跑来非要寻我回应天。
我总觉得您目光长远,知道我们不知道的,应该是跟六如真人学过星象占卜,或者其他可知未来时势法门。
侯爷厚爱燕王尤甚太子,难道不是也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你是知道的对不对,天道如此,燕王、你、我都不过是一枚棋子,没有燕王还有秦王、晋王,没有你我还有张三李四,谁也拦不住!”
姚广孝的眼神从未有过的狂热,原来这是一位客观的唯心主义者,自己没劝住他反倒是让他更加坚定。
不过他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祸根是老朱埋下的,没有朱棣和姚广孝这对黄金搭档,还会有别人。
“我那时若还在,定不让大师如意,输了可是要千刀万刮灭九族的。”
“贫僧一个出家人,哪儿来的九族。人生短短数十年,若有机会勉力一搏,何惜成败,何惧生死。”
“罢了,本侯没什么好说的了,后会有期!”跟疯子实在是聊不下去,马度起身要走,姚广孝突然拉住他的袖子,笑呵呵的问道:“侯爷若是有胜天半子的勇气,贫僧回应天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