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哈出红着眼睛伸手摸摸这个抱抱那个,“好,好,都在就好!特木尔和呼兰兄弟两个呢?”
那蒙古老妇回道:“开元城破之后他二人护着我们出逃,不过被高丽骑兵追上,他们打不过便往西逃了,多半应该还活着。”
“这两个儿子真是白养了连高丽人都打不过,由得他们去了好了。”纳哈出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忘了自己也曾经被李成桂撵得像兔子一样逃回辽阳城。
“王爷你这是……”
纳哈出突然掩住那老妇的嘴,“不要再叫我王爷了,现在我是大明的臣子,封爵海西侯,只能委屈你做侯爵夫人了。”
“您真的降了明国了?”老妇哀叹一声,“都是我们这些妇孺拖累了您,辱没了祖先木华黎的英名还委屈了您做了明国的阶下之臣,若知道如此不如一早死了算了。”
老妇说着又哭了起来,家族荣誉不仅仅是汉人的专利,蒙古人一样的有,同样的强烈。
察罕放下手里那个刚才给碧琳奶茶的小女孩子,对老妇安慰道:“母亲不要伤心难过,刚才那南蛮元帅故作坦诚,准许我们把家眷带走。只要您安全了,咱们大不了趁夜逃回漠北,也可趁其不备突袭明军大营,将他们逼回关内也未必不行!”
话刚说完察罕的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纳哈出脸色铁青,咬着牙轻声的呵斥道:“言而无信才是真的辱没木华黎的名声,你自己若是想死就自己抹脖子,不要连累了属下和族人……”就在纳哈出教训儿子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注意个小小的身影悄悄的掀开帐帘惊慌跑出了帐子。
碧琳脸色煞白心头直跳,出了帐子撒开两条小腿就跑,一双眼睛不忘四下里打量,不远处一个高大魁梧的熟悉背影映入眼帘,心头不由得一松,快步的跑过去,“姑父,大姑父!”
常茂回过头眨眨眼睛,笑道:“哈哈……碧琳,你怎么在这儿!”说着一把掐住她的腋下,在半空之中直转圈圈。
碧琳不停的踢腾的两条腿,“大姑父你快把我放下来,快点,我要找爹爹!”
“好,好,放你下来!”常茂把碧琳放在地上,可她刚走了两步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摔倒,八成是转的晕了。
常茂一把拽住她,“你着什么急,你爹爹就在那边的大帐里,还能跑了不成了。等姑父办完了差事,就带你去见他,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可长高了不少嘛。”
“大姑父我有急事去见爹爹,你这就带我去!”碧琳急得直跳脚。
“小娃儿能有什么急事,跟姑父说也是一样的!”
“对哟,姑父虽然比我爹爹差一点,但也是很厉害的!你快低下头我给你说!”
“什么事儿这么神秘兮兮的。”常茂笑着躬下身子,碧琳凑他耳边一阵低语,不等碧琳说完常茂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说鞑子是在诈降?”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诈降,反正说了晚上要带着人逃跑或者偷袭明军。”
常茂的手已经按在刀子上了,瞪着大眼问道:“他们当真这么说的?你没听错?”
“没有听错,侄女的蒙古话你还信不过嘛,赶紧通知爹爹让他赶紧的走!”
常茂只当没听见,却锵的一声把刀抽了出来,“这些鞑子也太不知足,皇上不念旧恶封赏他们,让他们去应天享福还不满足,我这就去将他们砍了!”
这种事情碧琳跟谁说都不该跟常茂说,这厮一点不傻可却是个夯货,若不跟他强调,他听到的话一般是不过脑子就直奔二头肌而去。
历史上这货一听属下汇报纳哈出有诈降的可能,二话不说就在酒宴上抽出刀子砍伤纳哈出,要知道那时候常茂已经三十多岁了,而现在他只有二十出头,只会更的冲动。
好在他身边有常家的亲兵,一个个的都是老成之人,连忙的将他拦住,“公子,事情还没弄个清楚明白,您要是杀了他们招降的事就算是黄了,朝廷和大帅怪罪下来咱常家可吃罪不起,还是赶紧的禀告了大帅和都督,由他们做决定!”
“常茂吃罪不起,本王吃罪得起呀!”朱棣从一个帐篷后面转了出来,两眼之中隐隐的带着兴奋之色。
朱棣是这营地之中地位最高的人,可今天的受降之事却没让他参与,谁叫他杀了纳哈出的儿子呢,当然也有可能是纳哈出的孙子。
他醒来之后就在营地之中瞎逛,无意间听到这样的事情,那颗失落的内心一下子就燃了起来,“常茂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的把纳哈出和他的手下都给收拾了,这大功交给你了,本王这就回去召集亲军冲击纳哈出的兵营。”
常茂原本蠢蠢欲动,可是被朱棣这么一撺掇,反而冷静了下来道:“殿下,这事儿还没弄明白,还是禀报给大帅吧。”
“碧琳跟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这事儿本王刚才也听见了,千真万确,本王可以作证。”
正说话间就见不远处的一个帐帘掀开了,纳哈出父子正从帐篷里面出来,常茂不由轻声嘀咕,“他出来了!”
朱棣小声的问道:“哦?这就是纳哈出父子?”
常茂点点头道:“是的,那个年老的……殿下要做什么!”
常茂突然觉得要间一松,他的短铳已经被朱棣拿在手里正指向纳哈出父子,啪!接着就是一声脆响纳哈出的儿子应声倒地。
纳哈惊愕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吐血的儿子,又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朱棣和常茂,然后蹭得一下钻回了帐篷里面。
朱棣把短铳塞到常茂的手中,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常茂干的漂亮,回头本王亲自给你请功,本王这就去召集亲军了,这里你看着办!”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常茂还能怎么办,一咬牙抽出腰刀道:“给老子杀他娘的!”
马度、冯胜和蓝玉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家常,等待着纳哈出和他的手下回来,马度给冯胜斟了一杯酒,“冯公这次收降纳哈出您没费一刀一枪,只有我转战千里深入敌境,还跟高丽人斗智斗勇,到时候功劳簿上可不能少了我那一份。”
冯胜笑道:“自然是少不了玄重的,这次玄重当居首功!”
“当真,那我可要谢谢您了,有了这次的功劳,说不准回了应天我能升个公爵呢。”
冯胜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你才二十郎当岁,是大明最年轻的侯爷,你着个什么急,一个公爵还能跑了你的。不过你整天的在书院里面窝着,见了差事就夺,哪儿有立功的机会,你看看蓝玉勇于任事,年纪轻轻就当了副帅,以后八成得封在你前头。”
蓝玉笑笑道:“大帅不要取笑属下了,我这侯爵比国舅爷还要晚封几年呢,封公怎么可能封在他的前头!咦,刚才我似乎听见枪响了?”
冯胜皱眉道:“我好像也听见了,好像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然后把狐疑的目光看向马度。
“八成是哪个混蛋走火了,这个紧要的时候非要弄出来一点动静,回头我定打他的军棍!”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响,虽然微弱但是听的清楚,接着便有喊杀声传来,三个人再也坐不住了,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蓝玉道:“大帅且安坐,属下和马侯过去瞧瞧什么情况!”
冯胜点点头道:“快去快回!”
马度和蓝玉出了帐子立刻就朝着喊杀声传来的方向而去,两人都是面色紧张,他俩都知道那方向是关押蒙古人家眷的地方,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二十余顶帐篷此刻已经被海军士卒团团围住,常茂正带着手下挨个的在帐篷里面搜索,帐篷附近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纳哈出手下的万户,还包括他的儿子。
见这副情景马度不由扶额,蓝玉红着脸对常茂怒吼道:“常茂你个狗娘养的在干什么!”能对常茂骂出这种话,可见蓝玉是真的被愤怒冲昏了理智,这是不记得常茂的娘是他的亲姐了。
常茂急冲冲的跑过来,大冷天的已经是生出一头的细汗,不是累的八成是急,“舅舅我在找纳哈出!”
“你为什么要找纳哈出,不是让你带着他来看家眷的吗?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蓝玉呲牙咧嘴,马度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纳哈出诈降!他准备把家眷带回营地之后,就趁夜突袭我们。这是燕王亲耳听见的,燕王用我的火铳杀了纳哈出的儿子,纳哈出就逃回了帐篷。我进去之后见帐篷后面用刀划了个窟窿,我追出去也不见他的人影,这一片我都搜遍了……”
不管纳哈出诈降是真是假,常茂也只能这样一口咬定,还把朱棣彻底拉下水,足见他的脑子挺好的,只是不经常用而已。
蓝玉不耐烦的道:“说这么多没用,就是没抓到是了,这回你可算闯了大祸了。”他扭过头来对马度道:“请都督把情况转告给大帅,并让人立刻在营地中搜捕纳哈出切记动静要小一些,我这就带人封锁营地围困纳哈出带来的人马。”
马度重重的点点头道:“好,你快去,这里交给我!”
“慢着!”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口音,只见一个老妇从帐子里面缓步走了过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察罕,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用极其生涩的汉话,一字一句的道:“我家王爷已经决心投降大明,可你们却言而无信,杀了我的儿子还要追捕我的丈夫,多年前我在太平也见过大明的皇帝,那是个宽厚仁慈的人,你们这么做他知道吗?为什么不连我们这些妇孺一起杀了!”
“原来你会说汉话!”马度无奈的摊摊手,“事情为何会闹到这种地步本侯也不清楚……嘶!”
马度话未说完就见一道血光从老妇的脖颈上迸射而出,一串血珠顺着蓝玉的滑落,“这个地步还没有什么好跟她说的,这个老妇纯粹是想耽搁我们的时间。”他说完扭头就往营外而去。
马度对常茂吩咐道:“你多带些人在营里搜捕纳哈出,再通知戚祥、毛骧让他们立刻整军备战,动作要轻些!”
突然感觉腰上一紧被人紧紧抱住,身后穿来一个魂牵梦绕的声音,“爹爹不要杀人好不好!”
蓝玉没有调动营内的人手,因为在营外就有冯胜带来的一万精锐和平安李景隆带来的两千人马,剿纳哈出带来的两千骑兵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两千蒙古骑兵就呆着海军营地一里远的地方悠闲的喂马,应该还不知道明军营地里发生的事情。为了不让他们起疑,蓝玉找了借口的调动了五千精锐,悠哉悠哉的从营地边上往外走。
可是这两千蒙古人依旧很警觉,见明军有动静便跟着上了马,蓝玉故作轻松,用半生不熟的蒙古话,冲他们热情的打着招呼,惹得对方一阵发笑,还从马背上取下一个水囊远远的扔过去,当发现里面放着的是酒,蒙古人脸上立刻少了戒备的神色。
蓝玉就这么带着五千人又行了一里多地,突然吩咐道:“跟着本帅杀回去,那一伙蒙古人一个不留!”他说的铿锵有力,俊朗的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可手下将官却有些迟疑,一个千户不解问道:“蓝副帅,蒙古人今天不是来投降的吗?”
“纳哈出是诈降,刚才在营中已被诛杀!”
“可是大帅还没有下令……呃……”千户不可思议的看着没入腹中的钢刀“你……怎……敢杀……我”
蓝玉抽出带血的刀子高居过头顶,高声喝道:”再有敢延误军机者定斩不饶!”
五千人精锐立刻拨转马头,带蓝玉的带领下杀了回去,一里多路足够他们将马速提到最快,阵型也在行进之中变化成偃月的形状,朝着那两千蒙古人包围了过去。
蓝玉一马当先,此刻他额头上青筋暴露,俊朗的面容有些狰狞,嘴里高声的吼着,“杀!一个都不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