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汪广洋的话一出口,满朝堂的人都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胡惟庸最近稍显颓势,可也不是被架空多时的老酒鬼所能比的,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众人便开始怀疑老汪是发酒疯了。
马度抬眼瞧瞧龙椅上的老朱,同样是一副诧异的表情,见老朱的犀利的目光忽然朝着自己扫来,马度忙看向手中光洁溜溜的笏板,心里巴望着老朱能够接过来汪广洋递上去的刀子,这刀虽然钝了点可是杀人半点问题也无。
胡惟庸在错愕之后反而淡定下来,嘿嘿的冷笑道:“好大的罪名本相可担当不起,若无真凭实据便是信口污蔑,汪少师可要承担后果!”
“本相自有真凭实据,你在朝堂上排除异己安插亲信,把持朝政的事桩桩件件本相都记录在案,请皇上明察!”
汪广洋把早就准备好的黑材料取了出来放在身前,元生下了丹墀取了那一摞纸交到老朱的手中,老朱捧一页页的翻看,刚开始看得还仔细,接着便渐渐的没了耐心,翻得越来越快。
等他翻完了便抬起头来道:“只这些?没有当事人的供词物证?”
马度心里头咯噔一下,感觉有些不妙。汪广洋的递上去的黑材料在后世顶多叫举报信,可是在一件血衣就能定杀人罪的大明,这些有关胡惟庸的黑材料绝对可以够立案侦查的。
难道老朱不准备接这一把刀子吗?没道理,虽然老朱想玩大的摸一手清一色,可送上门的好牌又没有理由不碰的。
文官的队伍里面又站出一个人来,是都察院的长官陈宁,他到了大殿的中间向老朱行过礼,这才说道:“启禀陛下,胡相身为宰相本就有任免官员的权利,汪相却以此来指摘胡相爷实在是有失公允。”
汪广洋从地上站起来,对陈宁高声斥道:“胡惟庸到底有没有结党营私,只需要把那些被贬斥的官员和他提拔的官员交由三司一审便知,至于他提拔官员的时候有没有贪污受贿可一并查证。”
汪广洋又对老朱道:“江宁侯少涉朝堂之事,又得陛下信重,微臣以为由他领衔三司主审最好不好过。”
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给马度帮腔的是自己的好外甥,朱标步行到大殿的中央,拱手对老朱道:“启禀陛下,胡惟庸贪污擅权之事孩儿在深宫亦所闻,汪少师所言自不是空穴来风,陛下自当派人查个清楚,而江宁侯确实是个好人选。”
朱标作为太子,虽然还没有开始理政,可也有自己的一票狗腿,东宫的属官见领导说话了,立刻跟进附议。
勋贵这边看热闹不怕事大,冯胜领头、邓愈跟进一下子就跳出来七八个,想必看胡惟庸不顺眼的勋贵不在少数,毕竟他不是李善长。
反倒是和马度素来交好的汤和没有动作,还偷摸扭过来问,“你这家伙想做啥?”
马度故作无辜状,“我什么都没干哪?”
“你有事也不给我提前通个气,越来越不厚道了,好在我马上就要回凤阳了,不用管你们这些破事。”
一切都如汪广洋所料,见太子和勋贵都跳出来支持马度,平时那些被胡惟庸打压为难的官员,也跟着站出来附议,这架势如滔天的巨浪似乎要把胡惟庸这条大船拍进海底。
想到自己就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心头不由得有一分的得意,不过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老朱的手里,自己这个时候要是跳出来毛遂自荐,老朱多半不会答应,只是这胡惟庸也太沉得住气了吧,刀都架在他的脖子上了,也不带上走狗进行反击。
一个人突然从文官队伍里面跳了出来,对老朱道:“陛下,微臣也要弹劾一个人!”
老朱笑了笑淡淡的道:“今天还真是热闹,涂节你要弹劾哪个,朕听着呢。”
涂节扭头看向汪广洋,义正辞严的道:“汪相弹劾胡相罪名还有待查证,可是他玩忽职守、酗酒渎职之罪确实有目共睹证据确凿,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汪广洋!你无法否认吧!”
“你……”汪广洋老脸憋得通红,一时间又无从辩驳,真是如涂节所说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见老汪吃瘪马度忙跳出来帮忙,“涂御史言重了,汪少师自陛下攻占太平之后便为陛下效力,随军征战执掌地方,可谓是兢兢业业屡献忠策同样也是有目共睹的,陛下将其比作子房、孔明,更是得陛下厚待封少师赏伯爵,这样的一个人可为什么到了中书省之后便开始不合常理的饮酒度日……”
“为什么?”汪广洋在心中发问,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胡惟庸!”马度伸手怒指胡惟庸,手指头都快点到他的鼻尖上了,“就是因为你独裁擅权打击异己安插亲信在中书省将汪少师架空,汪少师有志难伸却不屈从,他用数年时间呕心沥血整理出来你的累累罪证,便是为了今日在陛下与百官面前检举你以正朝廷纲纪,所以汪少师看似酗酒渎职,实则是为了麻痹胡惟庸搜集证据,陛下手中攥着的便是汪少师的一片丹心啊!”
没错,我汪广洋就是这么想的!
经过马度的提醒老汪立刻回过神来,忙道:“陛下,胡惟庸在中书省势大,微臣不得不避其锋芒,故作颓靡只为掩人耳目。微臣忍辱负重多时,便是为了在朝堂上的这一刻,请陛下明断!”
老朱摇着脑袋嘴里不停的咂巴,“看似酗酒渎职,看似……啧啧啧,跟‘莫须有’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呀。玄重,朕今日才发现你也有雄辩之才啊!”
他娘的,老朱不赶紧的接刀砍人,这是要干什么。
“陛下谬赞了,微臣不过不过是说的事实。”
“江宁侯胡言狡辩,陛下不能轻纵,微臣这里还有一桩汪广洋的罪状,要向陛下禀明!”
只听见老朱厉声喝道:“说!”
“常熟知县陈亨因空印一案被斩首抄家,其女被教坊司收没,汪广洋因为与陈亨是同乡,可未得陛下旨意便仗着身份将犯官家眷赎买出来便是大罪一桩,现在人就在他府上同样证据确凿。”
老朱对犯官很残酷,若是重罪家属也要牵连,除了发配边疆之外,不是进了勋贵之家为奴,就是进了教坊司为娼,不像是普通的奴仆或娼妓,若是没有朝廷的正式翻案或逢大赦天下便永世难以翻身。
汪广洋这么干确实不妥,可对一个有功的勋贵来说也不算多大的罪过,轻重全在老朱一念之间。
看汪广洋模样这事怕是真的了,他的罪名要是坐实了,对胡惟庸的攻进便大打折扣,难怪胡惟庸有恃无恐,原来是有备而来。
马度忙为汪广洋辩解道:“汪少师赎买犯官家眷虽有不妥却也是人之常情,既是顾全同乡之宜,也是出自长辈对晚辈的呵护,汪少师心存善念,有这样的丞相也是大明百姓之福。涂御史,若是有一天胡相的家眷进了教坊司,你也会出手相助吧?”
涂节却不上套冷笑道:“江宁侯怕是不知道陈亨之女已是汪广洋的侍妾了吧,这也是长辈对晚辈的呵护之情?还是汪广洋色胆包天!”
老汪啊老汪,没瞧出来身体还挺好,马度只觉得一阵头疼,可他也只有老汪这么一个战友自是不能轻易放弃,硬着头皮道:“夫子都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涂节突然高声喝断,“江宁侯不必再为汪广洋强辩了,本官不仅要弹劾他还要弹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