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辰时方有一个年轻人进了后院,见了坐在长椅上的袁九黎,便苦着脸道:“袁先生你怎得又来了,不是给您说了吗,您那本书出版不了的,您还是回去吧。顶点X23US”
袁九黎背着手起身,到了那青年跟前,“早就不是之前的那本了,老夫重新著了一本你且看看!”他说着把书从怀里掏出来递过去,“请小崔主编审审吧。”
小崔接过一看书名就叹口气,“袁先生,您从四书五经里随便挑一本做注,我念着师徒之情自己贴补也要给您印上百十本。可您偏偏要给启蒙的书籍做注,能看得懂您注解的人,早就吃透了《三字经》谁会买它。”
“老夫教了一辈子的‘三千百’积累了不少的心得体会,为何要给去旁的书做注。谁说《三字经注》就没有人买了,若是个有心教学的年轻先生会不买?”
袁九黎突然往小崔身上嗅了嗅,“好重的脂粉味又这么晚才来上工,该不是又去秦淮河了吧,难道是忘了你十五岁因为什么事儿差点被你爷爷打断了腿。”
“先生,我昨夜是与几个书商商量生意上的事情了,您千万不要给爷爷提起呀。”
“不提也行啊,你把我的书给出了,老夫带着钱来的不用你给老夫贴补。活字的不要,就要木雕版的,这东西老夫要珍藏。”
“好好好,既然您要自费印书,学生也没什么好说的。外头冷,先生屋子里面坐吧。”小崔连忙的开了门,请袁九黎进屋。
袁九黎向身后招招手,“罗兄一起进来吧。”
两个人进了屋,小崔沏了壶茶给两人倒上,“这位先生也是印书的?”
罗姓老者连忙的起身,“正是,还请主编多多指教。”
“罗兄跟他们小辈说话坐着就行!”袁九黎拉罗姓老者坐下,“这位罗先生学富五车,对老夫编纂的《三字经注》也是颇多赞誉,他的书稿你要审仔细了。”
“那就请罗先生将书稿给晚辈看看!”小崔心中却想这位先生竟然称赞袁九黎的书,估计没多少干货,该不是写了本《千字文注》吧。
罗姓老者从背篓之中取出一尺厚的书册递给了过去,小崔笑着接过,“先生果然有才,竟写了这么多本。”
“主编误会了,其实这不过是一本书的三成而已,背篓里面还有。”罗姓老者往背篓里面一指,只见里面全部都是成册的书稿。.
这让小崔和袁九黎不由得讶然出声,在古代一本书可能就只有千把字,上万字的书便算是长的了,这一箱子书稿岂不是得有几十万字。
“敢问罗先生,您这书共有多少字?”
“老夫还真没有数过,大概有七十万言吧。”
袁九黎赞道:“真是小看了罗兄竟写了七十万字的鸿篇巨著!”
“袁先生取笑了,不过是字数多了些,怎敢称鸿篇巨著,倒是您写的《三字经注》精简凝练通俗易懂才称得上是经典。”
两人相互吹捧,小崔却皱紧了眉头,“咱们书局还从未出过这么长的书,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若是一着不慎怕是要血本无归啊。”
袁九黎不瞒的道:“你审也未审,怎知道不能出!”
“那好,我先看看再说!”小崔拿了最上头的一册,翻开书页看了起来,只见上头写着,“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纷争并入于秦……”
看完开头一段,小崔抬起头来问道:“先生这是白话史书?”
罗姓老者笑了笑,“确是写的汉末旧事,可并非史书,往下看就知道了。”
小崔喝起茶喝了一口,就接着读了起来,谁知道这一读便没了动静,只见他频频翻动书页,一连看了两册日到中天仍不罢手,正待拿第三册却被袁九黎一把按住了,“小崔,你都看了这么长时间了,这书到底印是不印给个准话。”
小崔一拍脑袋,“呵呵……您瞧我看得入神,差点忘了两位先生还在这里。”他起身对罗姓老者拱手作揖道:“先生奇才,这书实在引人入胜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罗姓老者长出一口气,“这么说贵书局是打算出版印刷了?”
“这么好的话本自然是要出版的,只是出版多少的问题,毕竟字数太多风险很大,小可的意思先出版上卷,看销量如何,如果销量好的话再出版剩下的您看如何?”
罗姓老者点点头道:“老夫理解你们的难处,不过老夫要木雕版的。”
小崔打量一下罗姓老者,“先生若是出活字版的可以拿到千字五百文的稿酬,若是木雕版的便只有五十文了,其实我们这里的活字版印刷一样清晰,比木雕版差不了许多,先生还是想清楚。”
“不用想,老夫确定要木雕版的!”
小崔也不再劝,读书人的这点臭毛病他是见多了,当下拿出一份合同来交给他填写,罗姓老者接过毛笔在书名处填了“三国志通俗演义”,随即又写了纲目,签名时候稍稍犹豫,一咬牙写了“罗贯中”。
马度跟着明军南征北讨,也算是军中的老人了,可从来未见过军前叫阵,更没有见过两军大将捉对厮杀。
可书院不知道怎么了,操场上常听见“某某可敢出阵和爷爷一战”,对方也会毫不示弱的大喝一声“看爷爷砍下你的狗头”起先马度还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学生闹着玩。
直到这一天他看见小、朱檀、三宝骑在凳子手持木棍围攻张中秋,正要上前喝止,却听见张中秋大喝一声,“看我方天画戟!”
马度惊愕不已,那个歪扭七八的杨树枝子竟然有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更让他惊愕是另外三人手中亦是绝世神兵,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和鸳鸯剑。
将四人制止,马度挨个的翻书包,果然找见了他想要的那本书,竟然还是在自家书局出版的,大神竟然主动送上门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四个笨蛋汉末马具尚未齐全,若像你们这般缠斗早就坠马了!”他拿着书在四人的脑袋一人来了一下,“赶紧的把东西收了,若是戳瞎了眼睛我也救不了你们,只能做独眼龙了。”
训斥一顿马度立刻让人到书局去查找罗贯中的信息,还未等来回信,赵德胜已经找上门来让马度给他下面的稿子。
马度哈哈的笑道:“老赵你该不是以为是我写的吧?”
“难道不是你写的?”赵德胜拍拍手里的书,“昨天俺见几个学生围在一起看,还以为他们又是什么春宫图,谁知竟不是。俺闲极无聊看了看便上瘾了,瞧得真是痛快!若不看到结尾连吃饭都没胃口,做事也心不在焉!”
“这种感觉我明白,所以我特别痛恨太监!”
“瞎说,俺瞧着你和元生的交情挺不错的。”
两人说话间张五六已经快步进了院子,“侯爷俺从城里回来了,老崔的孙子说那个写书的就住在袁先生家里!”
“哪个袁先生?”
“还能是哪个袁先生,当然是咱们这里袁先生了!”
“真是有趣,这两个人怎么就凑到了一起,老赵你别急,咱们可不能空着手去呢,五六跟账房说一声准备厚礼。”
抚摸着手中簇新的书本,袁九黎缓缓的翻开书页,把脑袋埋在其中,用鼻子深深的嗅了一口,油墨的味道很重,他却觉得沁人心脾,多年来积郁在心头愤懑也少了许多,可谓是身心舒畅。
“总算是有所成就了,老夫这一辈子总算是没有白活,也算是对得起人的身份了。”说这话的时候袁九黎一脸的欣慰。
“呵呵……您的成就可不在这本书上。”一旁的罗贯中笑了笑,透过二楼的玻璃窗指着远处的庞大的书院,“能在这样的书院教过书,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作为读书人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荣耀嘛?”
“罗兄就莫要提这事,说起来我就心塞!”袁九黎哀怨的叹了口气。
“好好,我就不提先生的伤心事了。咦?那边有好些人过来,似乎是到府上来的。”
只见有一队人进了庄子,一个仆役已经快步进了袁家的院子,喊道:“袁先生在家吗?公爷带着厚礼到您家来了!”
袁九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对罗贯中道:“这些勋贵最是势利,定是知道老夫的书出版了,又来请我回书院教书的。”
罗贯中一拱手道:“那我可就恭喜您了,您这算是双喜临门了,呵呵……”
“老夫可不能这样白白的跟他回了书院,得拿捏一番才成,至少也像罗兄书里写的那样,学刘备三顾茅庐才成。走,咱们下楼会会他!”
两人到了楼下时,只见马度和赵德胜坐在客厅旁边放着不少的礼物,带了院监和厚礼亲自来请总算是有些诚意,袁九黎满意的微微点头。
见袁九黎从楼上下来,马度起身拱手,“袁先生……”
话刚刚说到一半,袁九黎就伸手打断,冷着脸道:“公爷,老夫是不会回书院的!”
“哦,既然袁先生喜欢在女校当校长,本侯就不勉强了。”
袁九黎顿时傻眼,立马就跟自己找个台阶,“既然公爷诚心来请……”
可马度那边已经转过身去和罗贯中说话了,“先生可是姓罗吗?”不要问马度怎么认出来的,气质这个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罗贯中相当的客气躬身一揖,“草民罗本见过徐国公!”
马度连忙的搀扶,“本公久仰先生大名,惊闻先生客居在此特来拜望,以尽地主之谊!”
老赵已经坐不住了,“玄重你酸不酸,俺看罗先生是书如其人,定也是个痛快人,开门见山的说就是,咱们两个是想请您到书院教书的,您看可好?”
“这……”罗贯中尴尬得看了看更尴尬的袁九黎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罗贯中面色踌躇,干脆扑了上来,跟后世狂热粉丝没什么区别,他一把搀住罗贯中的胳膊,“先生就莫要再犹豫了,俺老赵很少佩服读书人,能把打仗写出花来的读书人可不多,关键是这书俺能看得懂。俺今天做东,来前已经吩咐人在酒楼里面设了宴,你可不能不赏脸!”
老赵一遍说一边拉着罗贯中往外走,根本就不罗贯中拒绝的机会,罗贯中回头求救,“袁先生!”
赵德胜也回头笑道:“袁先生也要去啊,俺要感谢你这些日子收留照顾罗先生。”
见赵德胜已经拽着罗贯中出了院子,马度摇头笑道:“粗人办事也有好处,省了我费口舌了。袁先生,罗先生的行礼在哪儿?”
袁九黎木讷的往上指了指,“在楼上。”
“你们赶紧的给罗先生收拾一下行李,连同礼物送进分给他的院子,对了,再吩咐账房按照最高标注预支三个月薪水,再给他找一个手脚麻利的仆役伺候饮食起居……”
马度一边吩咐一边往外走,走到院子中间忽然扭过头来,“袁先生!”
袁九黎快步过来满脸期待的问道:“公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本公是想说,您务必要记得回头一起赴宴!”
“嗯,好嘞!”袁九黎满脸堆笑的看着马度出了门,突然的扭头飞奔回屋里,一头扎进被子里面,双手使劲的敲打着床板,
“我早晚要离开这个没有公平、是非和正义感的烂地方!”